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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曉生同意了死者家屬的請求
根據前一份屍檢報告,死者張某額頭、頭皮等部位都有明顯的損傷。這個案件的特質讓顧曉生似乎想到了什麼,他眼前一亮,思考的方向突然間有了轉變。
原來,這個案件有一個特點,死者死亡後,除了表面上有輕微的損傷以外,經過完整的、系統的屍體檢驗解剖,沒有任何的外傷,用肉眼查找不出一點內部的損傷來。
顧曉生記得,這起案件的特徵與七年前他剛到檢察院工作時辦理的一件不明真相的猝死案極其相似。那是江寧工地上的一起誤傷害案件:飛起的鏟柄打死了操作工人。
七年前的案件給了眼前這起檯球廳猝死案一個啓示:顧曉生一方面認可原鑑定結果的合理性,一方面在內心深處,他還是懷疑張某有可能是腦幹損傷造成了死亡。因爲,原來的鑑定恰恰沒有在腦幹上進行檢驗。於是他堅持要對屍體進行復查,尤其在腦幹部位重新鑑定。
這個新的疑點使得會場的氣氛緩和了很多,顧曉生也開始安靜下來,對於在場的人而言,他們可以爲一個科學問題爭吵,但是不能輕易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顧曉生決定重新檢驗屍體時,沒想到又遇到了新的困難。當他們趕到火葬場時,死者的家屬早已在那裏等候了。
死者的妻子劉冬梅,一個懷孕三個多月的孕婦,帶着一個七八歲的女兒和年邁多病的公婆,已經多次上訪。此事得到了中央有關部門的高度重視,要求省公安廳會同省檢察院對此案重新鑑定。死者白髮蒼蒼的父母,用一種麻木和懷疑的眼神看着他,而死者的妻子冷漠而帶着質問的神情讓顧曉生感覺到那是一種不信任。
“他們總認爲你們來就是走過場,做做樣子,因爲前面已經複查過兩次,都是認定死者本身有毛病,原來的法醫鑑定有問題,你們肯定也包庇他們,因爲他們都是你的學生、你的部下。”顧曉生說。
見他們老的老,小的小,還有孕婦,顧曉生在邁進解剖室的時候,又轉過頭來,對緊緊跟着他的劉冬梅輕聲說:“屍檢時就不要去看了,死者已檢驗了三次,變化很大,對小孩健康不利,就是青壯年也受不了這種血腥場面啊。”
“不,我一定要親眼看到他的死因。”劉冬梅表情漠然,但語氣堅決,要求參加屍體複查的全過程。而此時顧曉生還擔心死者的父母無法承受對自己孩子開膛破肚的場景,再次勸說他們不要去,但是這種勸說對於他們而言已經不起作用了,經歷了上百次這種場面,顧曉生深深地理解家屬此時的心情。顧曉生心裏明白,他們唯一的要求,就是希望鑑定能夠客觀、公正。
最終,顧曉生還是考慮到死者的父親年事已高,並且身體不好,恐怕經受不住解剖的場面,只允許死者的妻子和母親參加解剖過程。同時與她們約法三章:一要忍受刺激的場面,二不要影響法醫工作,三是在現場複檢的過程當中,可以隨時提出疑問,他會詳細解釋。
整個解剖過程持續了兩個多小時。死者家屬對顧曉生的每個動作都觀察得非常仔細,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並不斷地提出疑問。顧曉生的工作不時地被打斷。
“我的公公在隔壁等結果,顧法醫特地跑出去安慰他們。他說的話,我們到現在也忘不了。他說,人命關天!你們放心,你們一家老的老,小的小,不容易,我們一定會盡快出鑑定結果。”劉冬梅這樣回憶道。
“他的母親、妻子,看得非常仔細,這個地方是不是打出來的,我們一一解釋,確實看到原來法醫沒有看到的更多的傷害出現在頭上。”顧曉生感慨地說。
顧曉生認爲,死者家屬已經全程跟隨瞭解剖過程,病理檢驗的時候就沒必要去了。但是死者家屬的疑慮還是沒有打消。對於這種不信任,顧曉生還是能設身處地地爲他們着想,最終同意了他們的請求。
“我非常理解他們的心情。”事後,顧曉生接受記者採訪時,說出了自己的感受,“如果我們是死者的父母,眼睜睜看着這個小孩被打,當場就死亡了,怎麼會出來一個病死的結果?這是任何老百姓都想不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