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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進入地鐵高速發展時代已是不爭的事實。目前,國務院已經正式批准建設地鐵的城市是25個,從北京、上海到廣州,從瀋陽、青島到成都,全國各大城市都處在地鐵建設的熱潮之中,地鐵建設熱潮已蔓延至內地衆多城市。
2006年,全國只有10條地鐵線路運行,2015年則會變爲86條。地鐵像一根魔棒,一方面帶來交通便利、財富加速、城市升級的好處,另一方面也造成沿線原有建築與樹木的被迫遷移乃至破壞。在各大城市構建的地鐵版圖中,自然文化遺產正在面臨難以言說的困境。
2010年,爲給地鐵“讓路”,武漢市百年老街被“腰斬”:83歲“四季美”湯包館歇業,百年老店“精益”眼鏡遷至鄱陽街;上海一幢有着90年曆史的古建築整體“行走”了20多米;2011年,昆明龍頭村一晚清古屋突遭拆遷。
2010年到2011年間,還有許多城市爲了修建地鐵移植樹木。大連市移栽了中山廣場的15棵百歲老樹,包括10棵雪松、4棵銀杏、1棵水杉在內。北京地鐵8號線遷移了北二環城市公園佔地內的樹木總計148株。南昌爲地鐵1號線給200餘棵樟樹進行搬家…… 這筆賬該怎麼算?北京市園林綠化局古樹保護領域一位不願意透露名字的專家黃先生介紹,按照常理,超過一定規格(30釐米及以上)的大樹,由於移植後生存環境的惡化,存活率僅爲50%。
不止如此,北京市綠色京華園林綠化技術服務中心的魏洪遠指出:許多樹種成長較慢,若移植,爲提高存活率需要動一番‘手術’,即砍去枝椏,這就失去了欣賞價值。從環境角度講,以法桐爲例,一棵法桐一年可以吸收1到2噸有害氣體,移植後至少5年內都不會達到這種吸附效果,綠化功能大打折扣。
更重要的還有文化遺產的損失。且不說那些刻滿滄桑的古建築,即便是一株株平凡的行道樹,也會因爲與某段歷史盤根錯節,顯得倍加珍貴。
“文化遺產是城市的基因,拆除文化遺產,就相當於破壞城市的地域文化,消除城市的文化身份。”中國華夏文化遺產基金會蔡寶光祕書長說。他表示,一個城市如果失去了自己的特點,千城一面,那等於失去了生命力。
對此,中國社會科學院城市與區域管理研究室主任宋迎昌認爲:目前中國很多歷史文化遺產保護問題很突出,尤其中國現在“拆遷”和“建設力度”。還是要加強公衆參與程度,決策之前多聽取民衆意見,有沒有備選方案。
“中國目前以經濟建設爲主,有些問題處理比較急功近利。可能如樑思成、林徽因這些前輩說的,有些文化遺產的破壞,是要日後用更大代價找回來的,甚至找不回來。”宋迎昌不無擔憂地說。 城市也需要“人文規劃”面對來勢洶洶的地鐵以及更大規模的現代化建設,城市到底該以什麼姿態,去面對那些佈滿歷史脈絡的建築和樹木?
百年以上的古樹名木已經受到重視。去年青島地鐵一期M3號線全線開工,由於地鐵沿線有大量百年以上古樹名木,地鐵指揮部經過多次實地調研,在設計時儘量避開了古樹名木。
北京市園林綠化局的黃先生說,在北京超過100年樹齡的樹木均被列入“古樹”範圍受到保護。北京以往也出現過工程建設與古樹“爭地”的現象,但相關工程必須經市主管領導批准,通過專家討論方可實施。
中國城市建設院註冊城市規劃師胡天羽表示,地鐵建設確實存在某些技術瓶頸,特別是地鐵出站口設計的技術難度比較大,瓶頸多,可延伸的空間不多。不過,他也指出,城市規劃應該把民衆感情和歷史沉澱考慮在內,尤其是許多極富歷史積澱的城市。
北京大學美學研究中心教授彭峯說,在美國,一個工程要上馬,必須通過三方面報告:工程技術報告、經濟學報告和美學報告。三個報告是獨立的,缺一不可,分別由具有資質的公司或研究所承擔。其中,美學報告主要分析該工程對城市的人文景觀會否造成破壞,具有積極或消極影響。在中國目前掀起的城市建設熱潮中,這種模式顯然是值得參考的。(記者 鄭娜 沈慧 吳楊) 保護與發展不可兼得?歷史文化保護和現代化發展的關係,歷來令城市管理者頭疼,特別對那些老城而言。
2005年,德國西部科隆市一條修建中的地鐵,使得古老的聖約翰教堂發生嚴重傾斜,頂端水平偏移原位達1米之多。
2009年,德國科隆歷史檔案館大樓嚴重坍塌,始作俑者再次被指爲修建中的地鐵工程,千年檔案毀於一旦,以至於有人驚呼:“我們今天損失的是擺放在總計18公里長檔案架上的德國曆史。”
如此種種,被席捲進現代化浪潮的人們,早已處變不驚了,最多圍觀一陣,長嘆一聲,無奈離去。因爲每個人心裏都明白,城市需要發展,正如生活在這個城市裏的人期待好生活與新未來。
只是,人們不可能永遠埋頭向前,城市需要記憶,正如每個人也會時常懷念起那些老物件與舊時光。一個城市沒有現代化交通,好比是一個人血管不暢,會出現健康問題。而一個沒有歷史文化的城市,則像沒有靈魂的人,死氣沉沉。
現代化進程中無數的“巨手”,地鐵只是其中之一,它創造性打開了所有潛伏在地下的黑暗空間,帶給人們另一種出行可能和生活方式,是不是也必須帶走它必須帶走的一些東西?譬如所到之處的自然遺產、文物古建和非物質文化遺產。
有人說,這就是換取城市發展的代價。如果真的可以有代價,那麼是否可以爲了換取城市記憶,也付出一些“代價”?譬如遇到有價值的古建築和名樹名木,地鐵線路能否儘量繞開,不能繞開的,儘量做好遷移方案,遷移後妥善照顧,加大保護力度。
同樣是文明之都,希臘雅典修建地鐵的“代價”就非常大。地鐵建造工程師們常常被考古學家強有力的遊說擊敗,忍受漫長而耗費巨大的工程延期。由於不受到緊迫工期的干擾,考古學家們甚至強迫建築公司改變路線,繞開這個有着3000年曆史的城市的考古發現。
難怪希臘人敢這麼說:“延期,預算超支:雅典地鐵修建總是這樣。但這正是它的魅力。”世界上最有名的地鐵讓路,也發生在雅典。當年在修建蒙那斯提拉奇廣場站延長部分時,由於擔心古雅典墓地的沙質地層不足以承擔巨大壓力坍塌,希臘考古學家和地鐵公司由開始的爭議轉變爲激烈爭吵。最終,地鐵公司將地鐵站的位置移動了400米。
中國人向來深諳魚與熊掌之說,但歷史文化保護和現代化發展並非不可兼得,兩者更不是魚死網破的關係,無非就是多動些腦筋,多花些錢,多耽誤點時間,不值得嗎?(文聶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