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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平凹是作家出版社的老作者,1987年,他的長篇小說《浮躁》又交給作家社,這部小說被稱作賈平凹鴻篇鉅製“商州系列”的開篇之作。1988年,《浮躁》榮獲美國美孚飛馬文學獎,小說編輯室開始籌劃出版賈平凹文集。
然而,“賈平凹文集”這一提法遭到一些老編輯的反對,在他們心裏,只有魯郭茅巴老曹才能叫文集,賈平凹?文集?荒唐!
折中方案是改叫“自選集”。老編輯們的意見其實有道理,他們都很嚴謹,確實不是“文集”。編輯室幾個編輯分頭編稿,我主動挑了短篇卷《油月亮》。就在寫此文前不久,有天在家翻箱倒櫃找東西,翻到當年一個筆記本,突然掉出一張紙,竟是《油月亮》的那頁目錄。字跡樸拙、工整,正是賈平凹的筆跡。
自此與賈平凹結識,不時相見。有年春天,他從西安來北京開兩會,住香山飯店。我和一個社領導專程到訪。坐沒多久,正聊得熱烈,他突然接了個電話,掛斷後說:實在抱歉,我要回西安,有個青海的大師要路過,得去拜訪。說完立即開始收拾衣物。我聽了目瞪口呆,因爲那天他剛報到,不知何方神聖令他如此着迷。
還有一年,我和一個同事到西安出差,先請西安幾個作家吃飯。飯桌上,賈平凹拿出自帶茶葉,說飯館茶太難喝了。茶泡好,大家喝着,等菜。賈平凹手上一盒好貓煙,抽出一根,煙盒就空了,他說:壞咧,沒煙咧。我同事趕緊說:叫!叫!同事出手大方,叫了一條大中華。同席作家楊爭光開玩笑:平凹剛纔拿茶的時候我就猜,不定憋什麼壞呢——他這是要用一包茶換你們一條中華。
後來那席飯,一直在討論賈的“摳門兒”。最搞笑一條是說,有天一個朋友到賈平凹家裏聊天,中途內急要去衛生間,賈囑咐:尿完別衝啊,我也要去,省點水。真實與否未考證,估計是編排他的段子。
又有一次,和兩個朋友去賈平凹在西安的家拜訪。他家櫃子多,大多頂天立地,裏邊的內容,半是世界各地奇石,半是各式各樣的陶罐字畫拓片佛像,都是多年苦心蒐集所得。明明都是好東西,賈卻總自謙:不值啥錢麼!說那話的神態,像個老財主,生怕人家盯上他碗裏的肉。東西太多,看不過來,請主人講講。平凹得意地笑笑,說要拿根棍兒比劃着說。順手抄起一物,握在了手中。我定睛觀瞧,一柄青銅劍,鑄造年代應在漢以前。
平凹好像立志要收陶器,屋裏大大小小、高高低低、胖胖瘦瘦的陶罐。正想問他,爲何如此青睞陶罐,忽然看見在那房中可算“陶罐王”的一個巨罐,上邊隱約有些整齊的墨跡,就先湊過去辨識。不想辨識完,問題也沒了,因爲已經有了答案——罐子是古物,上邊的墨跡卻是今人平凹自留,百餘字,一篇精彩的小品文。開篇即作驚人語:罐者,觀也。得大罐者有大觀,有大觀者得大罐。大意如此。
說到賈平凹的字,很好也很有名,能賣錢,價還不低。我們都想求一幅作紀念,但書案旁貼了張字紙,說靠賣字畫補貼家用,實屬不易,來人若要,請按定額付潤例,丈二若干,中堂若干,云云。話說得明確,我們不好造次,只好避而不談索字事。不成想,同來的朋友之一是賈的摯友,看出我們的心思,精心設計了一下,最終讓我們如了願——摯友也隨我們一道看罐子,但不像我們只看只嘆,她的話故意很多,每當平凹說到得意之物,她就多一句:“這麼好啊!那你得送我吧!你早說過讓我挑一件的呀!”一次兩次這麼說,平凹還不當回事;次數一多,平凹明顯緊張起來,話少了,得意之情更是飛散九霄雲外。不時眼珠滴溜轉,露出些緊張與狡黠。
屢遭嚇唬之後,摯友突然爽快地說:算了,我也不要你的寶貝了,作爲交換條件,給我們幾人各寫幅字吧。平凹聽此,如逢大赦,滿口應諾。鋪開大紙,逐一寫了交到各人手中。寫完了,喝口茶歇歇定定神兒,突然眼珠轉了轉,回過味兒來,不甘心地嘟囔一句:少掙了幾萬塊錢咧!那一天,賈平凹的書桌上,正攤着他正在寫的新長篇《懷念狼》。書桌上方的牆上,有塊匾,上有賈自題的書齋名“大堂”。我當時心想,“大堂”這名稱,還真有點狼味兒。
我喜歡中國畫“青綠山水”的深邃優美意境。對於中國書畫,我認同蘇東坡所云:“筆成冢墨成池,不及羲之即獻之;筆禿千管,墨磨萬鋌,不做張芝做索靖。”我覺得當今書畫應多注重些功力訓練,多臨帖,多讀帖,多讀古書古文,對書畫有用的書。因爲功力是積累所得,是幾十年的事情。
臨摹初期要做到“有古無我”,認真學習古人的用筆,結筆,筆勢等,如蚯蚓吃泥土,吐的還是泥土。繼續學習則應做到“古中有我”,即不刻意模仿古人筆法,而欲得古人書畫之神韻,再益以個性美。這便是繼承傳統基礎上的變化及發展,最後達到“熔古爲我,以我爲主”的創新階段。此時如春蠶吐絲,吃的是桑葉,吐出來的卻是絲帛“熔古爲我”是創新,也是我一生奮鬥的目標!
祁連牧歌 唐思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