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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漢相爭末期,西楚霸王項羽被漢軍圍困垓下,四面楚歌。項羽自知無力迴天,只得對着常伴左右的虞姬慷慨悲歌:“虞兮虞兮奈若何。”“虞姬啊虞姬,寡人到底該怎麼辦纔好?”虞姬也翩翩起舞,以歌相和,歌罷自刎。也許美人兒的悽悽楚楚遠比霸王的轟轟烈烈來得動人心絃,於是《虞美人》在唐代就成了教坊曲的牌名。
《虞美人》正體共五十六字,分上下兩闋,每闋四句:七字、五字、七字、九字,最後的九字句尤爲鏗鏘頓挫,韻味無窮。不知是末路英雄的悲涼感染了後來的詞人,還是它的曲調真的過於悽楚,有很多詞人都藉着《虞美人》來書寫自己的無可奈何。
南唐最後一個君主李煜的《虞美人》流傳千古,那種國破家亡帶來的切膚之痛直到今天還攝人心魄。“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回憶中的風花雪月和現實中的淒涼處境交織在一起,也許活着就是莫大的煎熬。然而,折磨他的僅僅是家國的淪喪嗎?到了於事無補的境地纔想起自己應該肩負的責任,這也許比現實更令人絕望,於是最末一句“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便道盡了他的悔恨與悲傷。
北宋有個命途多舛的文人叫黃庭堅,他一生仕途不順,晚年更是被朝廷一貶再貶,一首《虞美人·宜州見梅作》不知傾注了他多少失意與彷徨:
天涯也有江南信,梅破知春近。夜闌風細得香遲,不道曉來開遍向南枝。
玉臺弄粉花應妒,飄到眉心住。平生個裏願杯深,去國十年老盡少年心。
不管在天涯還是在海角,盛放的梅花總能帶來春的消息,而自己生命的春天又在何方?被貶離都城已整整十年,拳拳報國之心早已滌盪殆盡。人生最大的失意莫若徹底的失望——“去國十年老盡少年心”,詞人就帶着這種悲憤最終死於貶地宜州。
南宋的滅亡改變了無數人的命運,宋元之際的文人蔣捷有一首《虞美人·聽雨》,盡現了時代鉅變之下人們的漂泊與流離:
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雲低斷雁叫西風。
而今聽雨僧廬下,鬢已星星也。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
同樣是“聽雨”,少年時節在歌樓之上,享受着太平時代的綺靡浪漫,叮叮咚咚的雨聲增添無限情趣;中年時節在客舟之中,忍受着故國淪喪帶來的漂泊無依,淅淅瀝瀝的雨聲讓人心碎不已;晚年時節在僧廬之下,此時的詞人歷遍悲歡離合,看透世態炎涼,雨聲似乎再也觸碰不到他的內心。然而如果真的已經徹底麻木,詞人又怎會寫下這動人的詞句?此情此境中的蔣捷,也許真的只剩下了無可奈何。
短短一支《虞美人》,不知承載了多少詞人的哀傷,宣泄了多少才子的愁緒。虞姬的曼妙舞姿從那四面楚歌的燭影中穿越千年,留給我們的是一曲曲淒涼婉轉的無奈悲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