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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白話小說中有一個比較常見而看起來也很簡單的詞:“合氣”。如《金瓶梅》:“你可備細說與我,哥哥和甚人合氣?”《醒世姻緣傳》:“兩口子合氣,是人間的常事,那裏放着就要跳河?”《三俠五義》:“他與我素無仇隙,與我合什麼氣呢?”這幾處“合氣”的含義完全相同。根據上下文來考察,“合氣”都是生氣、慪氣、吵架一類意思。白維國《金瓶梅詞典》釋爲“鬥氣、爲意氣相爭”。《辭源》釋爲“慪氣、生氣”,龍潛庵《宋元語言詞典》釋爲“生氣、慪氣”,《漢語大詞典》釋爲“慪氣、賭氣”,陸澹安《戲曲詞語彙釋》釋爲“賭氣”。據筆者瞭解,這個詞在魯南、蘇北、豫東一帶的口語中還是一個相當活躍的詞,使用頻率極高。其含義即“(與別人)生氣”、“吵架”,但並無“賭氣”之意。其實這個詞早在元曲中就已經多次出現,如元代關漢卿《金線池》:“只爲杜蕊娘他把俺赤心相待,時常與這虔婆合氣,尋死覓活,無非是爲俺家的緣故。”楊顯之《瀟湘雨》:“怎麼我這眼裏連跳又跳的,想是夫人又來合氣了。”用法與在小說中毫無二致。
“合氣”中的“合”應該怎麼讀?我翻檢了多部辭書,幾乎無一例外地都注爲“hé”。按照這些辭書所注,“合”有二音:一讀爲“hé”,這是最常見的讀音,在以“合”構成的詞語(如“合作”、“合口”、“合適”等)中都讀爲“hé”;一讀爲“gě”,只有作度量單位的時候纔讀這個音,十“合”等於一升。但從現在仍然存在的語言現象看,並非如此。以“合”合成的詞語裏,有幾個在口語中不是第一個讀音,而是與第二個讀音相近。“合氣”,吾鄉徐州及周圍地區讀作“géqì”,而不是“héqì”。李申先生著的《徐州方言志》就收入了這個詞,但他寫成了“格氣”,釋爲“因鬧意見而生氣”。其實“格氣”即“合氣”。《西遊記》第八十三回:“你那索兒頗重,一時捆壞他,閣氣。”這裏把“合”寫成“閣”,正說明二者應是同音。蒲松齡在《聊齋俚曲集》裏則把這個詞寫成“咯氣”,可見清代山東地區也是這個讀音。河北部分地區讀爲“gě”,只是聲調有小異。因此,現代的各種辭書將這個詞注爲“héqì”是沒有口語根據的,是錯誤的。
古代小說中還有“合伴”一詞,其實也應讀作“gēbàn”。《初刻拍案驚奇》:“兩客人也做完了生意,仍舊合伴同歸。”《九命奇冤》:“兄同着合伴,也可以仗着他兩位,逢凶化吉。”《漢語大詞典》注音爲“hébàn”,值得商榷。“合伴”也有人寫作“擱伴”,如《歸客》:“要那會兒和你擱伴出去,現在真不知要怎樣了咧。”《女人橋》:“要是我這輩子有再生的時機,就要你,叫你進班子跟我擱伴。”《溫堡格爾》:“三五成羣擱了伴去,太明目張膽了。”以此可見,“合”與“擱”是同音字,只能讀爲“gē”而不是“h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