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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收到一個女孩子送來的“三八”節禮物——一個毛線做的小娃娃。就是這麼一個簡單的小禮物,一下子就把我的思緒拉得很遠很遠。
記得小時候我特別想得到一個漂亮的娃娃玩,可是沒人給我買,稍大一點以後這種情結仍然不變。大約是上小學三四年級的時候吧,我給自己用棉花和棉線縫了一個布娃娃,我用廢棄的破背心縫出娃娃的頭和四肢,然後往裏邊塞上棉花連起來,再用好多黑線縫到頭上做頭髮,然後編成小辮,臉用毛筆畫出眉毛眼睛和嘴,這時候娃娃還不好看,我就用好多顏色的小布頭給她做成各種各樣的小衣服,新疆樣式的小坎肩,西藏裙服上的彩條,蒙古服雪白絨毛的袖子……凡是我在幼兒園演節目時穿過的服裝,我都能憑印象縫出個樣子來,換着樣地給我的布娃娃穿,記憶中玩得可高興了。
上中學以後,我還學會了做少女側面頭像的軟雕塑掛飾,先用硬紙殼剪出一個少女的側面頭像,深陷的眼窩、高高的鼻樑、尖尖的下額,很洋氣的那種,然後墊上一層薄薄的棉花,再用肉色絲襪繃上縫好,這樣臉就做成了。下一步是用針線在眼角和嘴角位置縫出兩個凹陷的點,使面部有了立體感,而後開始畫眼睛,大大的、深深的、睫毛翹翹的,再後是嘴,小巧的、紅紅的,又把織過的金色或棕色毛線一股股拆開,給少女弄成一頭大波浪的美髮,用漂亮的絲絨布頭做一件半身衣,還要在衣領鑲上一圈兒蕾絲花邊,做一頂洋氣的帽子扣在頭上,最後把一塊剪成菱形的硬紙板用彩色亮光紙糊好,將做好的少女頭像固定在上面,用透明玻璃紙包起來——瞧,可愛的少女頭像掛飾就做好了。中學畢業時,我一口氣做了十幾個,分別送給我的老師和同學。
真正長成少女之後,我最喜歡的就是織毛活和鉤花樣了。從織手套、襪子開始,到織毛衣、毛褲、毛背心,從普通的平針、上下針,到花樣翻新的各種針法。沒有多餘的線,就不斷地織了拆,拆了織,好像永遠有新毛衣穿一樣。鉤的花樣就更多了,一毛多錢一團的棉線,一針針鉤,一片片連,一朵朵花對結在一起,檯布、窗簾、杯墊……我把漂白的棉線鉤成一幅幅美麗的圖案,上面綴滿了我少女時代的夢想。
16歲那年,在內蒙兵團下鄉的大哥給我寄來一把小提琴,立刻就成爲我生命中的寶貝。爲了給小提琴做一個琴套,我第一次花錢買了新嶄嶄的軍綠色斜紋布,先量好尺寸,做出紙樣,纔敢把布裁開,用縫紉機縫結實,再配上拉鍊,安上揹帶和金屬環扣,與別人花錢買來的琴套沒有兩樣,那是我自認爲最成功的一件作品,背上它好不神氣!
上大學之後懂得臭美了,卻從來沒有想過伸手向父親要錢去買新衣服,拿手好戲還是自己的“創造”。我做的第一件“時裝”,是一件白色短袖套頭衫,花幾塊錢買來棉布和花邊,用同學家的縫紉機,胸前扎三道豎折皺,領口鑲花邊,穿上之後得意極了。之後我又一發而不可收地做過泡泡袖上衣,斜着裁剪的大下襬連衣裙等好多件只需花三五塊錢就能穿在身上的“時裝”,心裏總是美滋滋的。結婚有了孩子之後,許多小衣服都是我自己用布頭做的,還想方設法在衣領和口袋上做些裝飾,我甚至用一件舊防寒服,給孩子改成一身小棉襖棉褲……
有時候會想,沒有女兒也是一種缺憾,不能給她梳小辮、做花裙子,手牽着手逛街,沒有機會施展我的好多“技能”,並且全都面臨“失傳”的無奈,比如做布娃娃、剪紙、手工、鉤花、摺紙等等。兒子小的時候,我迫不及待地教會了他做手工和剪紙,他常常因此項技能在幼兒園受到表揚。後來又陸續地傳給了許多親戚、朋友的孩子。可是,如今物質太豐富了,電腦、電子遊戲,足以讓人眼花繚亂的玩具和精美逼真的芭比娃娃系列,早把這一代獨生女的房間裝得滿滿的,小姑娘們再也不會玩我們小時候的“過家家”了,而我的女兒心、女人夢卻大都源自那個月朦朧鳥朦朧的“過家家”時代啊!
我沒有想到,收到這個小禮物,竟然勾起了我這麼多的回憶,忽然覺得,當物質極大豐富的同時,也許我們都忘了——人生最簡單的快樂,其實離物質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