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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河門外直沽西,野徑春深布穀啼。
幾處酒帘紅杏雨,誰家釣艇綠楊堤。
尋芳恰好逢嘉友,得句何煩付小奚。
老屋城南歸去晚,鐘聲隱隱出招提。
【註釋】
沈兆澐(1782—1877),天津人。詩人沈峻之子,字瑩川,一字雲巢,號拙安。嘉慶十五年(1810)舉人,二十二年(1817)進士,改翰林院庶吉士。歷任翰林院編修、鬆匯知府、河南布政使、山西按察使等。後以疾歸津,授書輔仁書院。著有《織簾書屋詩鈔》《詠史詩鈔》等。
帶河,天津舊城北門。《津門雜記·城池》:“門四,東曰鎮海,南曰歸極,北曰帶河,西曰衛安。”
直沽,天津舊稱。
春深,春意濃郁,如儲光羲《釣魚灣》“垂釣綠灣春,春深杏花亂”。
尋芳,遊賞美景,如朱熹《春日》“勝日尋芳泗水濱,無邊光景一時新”。
嘉友,良友。嘉,善,美。
小奚,書童。
招提,寺院的別稱。
【評點】
這首詩寫遊春。清晨,詩人帶了小書童,出北門去津西尋芳。田野上春意正濃,小路兩旁樹木蔥籠,到處聽得見布穀鳥的啼叫。一路上細雨霏霏,詩人遊興更濃,在杏花深處村家飲酒,上綠楊堤邊漁船釣魚,玩兒到很晚才興盡而返,回家時隱隱聽見遠方寺廟的晚鐘。
作品再現了天津舊時風貌,讀來頗感親切。那時天津有城,有寺,城有四門,寺有鐘聲。天津文人有賞春的雅興,城西南運河一帶正是最好的去處。那裏有水,有船,有樹,有花,綠楊婆娑,紅杏爛熳,任詩人們放浪形骸,手舞足蹈,談今說古,飲酒賦詩。讀這類詩,感同身受,能令人興起往古的思念。
讀這類詩又往往有似曾相識之感,“幾處酒帘紅杏雨,誰家釣艇綠楊堤”就令我們想起耳熟能詳的“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綠楊煙外曉寒輕,紅杏枝頭春意鬧”等古詩名句。這並不奇怪。中國古典詩歌本來就是意象的疊加,綠楊、紅杏又是早春勝景,詩人歌之詠之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但無論多麼鮮活的意象用來用去也難免俗濫,高明的詩人自會利用熟悉的景象創造嶄新的意境。同樣的景物可以表現不同的志趣品格,同是綠楊、紅杏的意象組合,詩人卻可以抒寫別樣的心情。這一首《春日郊行》有兩句詩寫得最好,“尋芳恰好逢嘉友,得句何煩付小奚”就像一幕生動的“戲景”,不但有濃濃的人情味,而且使人如見詩人偶逢良友的興奮和忽得佳句的狂喜。
“得句何煩付小奚”一句最見詩人心胸懷抱。小奚,指小書童。“尋芳”帶着書童,自然是爲了隨時收拾詩人隨手寫下的詩篇。這句詩意思是說,詩人作詩原不過是一時興會,隨口吟誦出來,只要能怡性遣懷,即使是佳句,儘可任它隨風而去,爲什麼一定要藏之名山,傳之其人呢?愛惜羽毛,人之常情,詩人最甚。沈兆澐竟將妙手偶得的佳句視爲身外之物,真難得這份瀟灑!(評註:李中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