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少年遊”是北宋年間纔開始流行的一支曲子。這個詞調最早見於“宰相詞人”晏殊的《珠玉詞》,牌名則源於詞中的一句“長似少年時”。自此之後,就有無數文人用它來寫作旖旎風流的小詞。宋代以前,無論是曹植筆下的“借問誰家子,幽並遊俠兒”,還是王維詩中的“新豐美酒鬥十千,咸陽遊俠多少年”,那些悠遊的少年總是豪邁瀟灑、意氣風發。然而在那些《少年遊》中,最讓人觸動心絃的卻不是少年英雄的俠骨,而是多情才子的柔腸。
清代編纂的《欽定詞譜》中寫道,《少年遊》的詞調“最爲參差”,體式頗爲靈活。它的正體分上下兩闋,每闋五句:起句爲七字句,三、四句爲四字句,而第二句和結句有五字,並且可以添字、減字。宋人往往是“倚聲填詞”,曲調對文辭既有嚴格的束縛,又有相對的寬鬆,因此《少年遊》的詞調還有多種變體,接下來的一首《少年遊》就是此例:
去年相送,餘杭門外,飛雪似楊花。今年春盡,楊花似雪,猶不見還家。
對酒捲簾邀明月,風露透窗紗。恰似姮娥憐雙燕,分明照、畫樑斜。
這首《少年遊·潤州作》出自東坡之手,蘇學士的胸襟氣度歷來爲人稱頌,連相思離情都寫得如此豁達清新,雖然仍是女子的口吻,卻沒有纏綿悱惻的哀怨,更沒有肝腸寸斷的苦楚,有的只是真摯由衷的思戀。《詩經》中有一句“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這首小詞的上闋即從中化出,卻大有“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意味。去年相送之時,冬日的飛雪有如春日的楊花,轉眼冬去春來,楊花漫天似冬雪,卻還不見離人回家。女子、離人、飄雪、飛花,寥寥數語,平白如話,但是又有誰能否認它生動得像一幅水墨畫?
北宋末年有一位詞人叫周邦彥,他也有一首畫面感極強的《少年遊》:
並刀如水,吳鹽勝雪,纖手破新橙。錦幄初溫,獸煙不斷,相對坐調笙。
低聲問:“向誰行宿?城上已三更。馬滑霜濃,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宋四家詞選》用“本色佳制”來形容這首小詞,因爲它把文士歌女之間的綺靡戀情寫得情真意切,清新脫俗。玉手纖纖,香菸嫋嫋,羅帷幔帳,笙韻悠揚,一切是那麼的純淨柔美而又溫馨靜謐。女子多麼希望愛人留下相伴,可是連這濃濃的眷戀都傾訴得含蓄深婉,百般試探。尤其那“馬滑霜濃”四字,前人說它“麗極而清,清極而婉”,一句淺淺的嬌嗔映襯得女子體貼溫存而又嫺靜可人。周邦彥就用這樣清雅的筆墨,自然地洗脫了歌妓的庸脂俗粉。
宋代詞人寫作的《少年遊》大多是綺靡香豔的戀情詞,想來它那婉轉妖嬈的曲調一定是宴飲席間的寵兒。辛棄疾說“少年不識愁滋味”,不管是悠遊的豪俠,還是多情的才俊,青春的氣息總是讓人魂牽夢縈、百般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