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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特殊經歷的身體檢查。十幾人經注射結核菌素——PPD檢疫,多數人有陽性反應,體內攜帶結核菌,另有5人呈(3+)強陽性反應,結果預示:一旦自身肌體免疫力下降,結核菌侵入肺泡,將造成結核病的爆發,需要服藥3——6個月治療期。
這是怎樣一個羣體,會被大範圍結核菌感染?!
他們是結核病醫院的醫生?不是。可是他們又“精通”醫道,會看X片,有眼光,很精準,對治療結核的藥物瞭如指掌;這又是怎樣一個羣體,被幾百名結核病人的呼吸“包圍”着,空氣中瀰漫的結核菌肆意侵蝕着他們的身心健康!?
這是一個特殊羣體——監獄警察,肩負對患結核病罪犯監管改造的職責。
讓我們走進監獄,走近警察,用心貼近他們的生活,用心感悟他們的人生,用心書寫他們卓越燃燒的青春——西青監獄五監區。
持久的信念
這是一個美麗的讓人心痛的故事。
馬四友“噴”了。
那一刻,他感到喉嚨裏被無數條小蟲噬咬、攪動,接着從喉管裏噴出一股粉紅色的血漿……
周圍的戰友驚呆了。見過無數結核病人,他們意識到馬四友被結核了。
他給妻子打電話,妻子也是警察,女子監獄管理女犯的警察。兩人約定醫院外見面。
“哪兒不舒服?”幾天不見,妻子發現丈夫瘦了,憔悴了,眼窩深陷。丈夫的眼神躲避着妻子追尋的目光,淡淡地說:“離我遠些。”
馬四友被確診爲空洞型肺結核。
醫生說,再晚來就沒命了。醫生們認識他,知道他的職業,監獄警察,管理着幾百名患有肺結核的罪犯。
他對戰友說:“注意身體,別再有人倒下,五監區本來人手就少。”戰友們鼻子發酸,眼裏驀然有淚。
妻子抽泣。
“看來,我要在醫院住一段時間,帶好孩子,別告訴父母,他們會擔心的。”
妻子含淚,點頭。
這個身體彪悍,曾經的自行車運動員,全國錦標賽的亞軍,運動健將,怎麼會被結核呢?
他又怎能不被結核呢?
“封閉”在監區,成天與幾百名患有結核病的罪犯打交道,談話、習藝,又不主動採取防護措施;兩名罪犯先後因空洞型肺結核住院,他和戰友們堅守在罪犯病牀前,既堅守職責,又精心伺候;接下來隔日勤,盯監控,不錯眼神,巡號,走進“核污染區”。
春節,馬四友是在醫院度過的。他告訴父母出差,需要一段時間,不能回家陪父母過春節了,讓妻子帶孩子回到靜海父母的家。三十的夜晚是那樣煎熬人心,馬四友思念年事已高的父母和年幼的兒子,牽掛着監區裏值班的幹警,不放心被管教的罪犯……整個夜晚都被濃重的思念、牽掛、不安寧包裹着,連春節晚會都變得索然無味。
馬四友的病情基本被控制後,他不安分的心又躁動起來,病牀上不停地撥打監區電話,詢問犯人的情況,直到醫生實在看不過眼,訓斥了他,彙報給監獄領導,他捱了批評後,纔有所收斂。
病未好,他就堅持要求出院,在一張醫院免責的告知單上簽字後,直接回到監區一邊治療一邊工作。那時他是副監區長。
他最想念的是兒子,妻子來探望,他說出久藏心裏的話。
妻子說:“孩子小,身體抵抗力弱,傳染上怎麼辦?”
他無語,眼圈紅了,心在淌血。
夫妻約定,把孩子帶到監獄門外,他躲在警衛室偷偷看上兒子一眼。就這樣,馬四友隔着玻璃窗遠遠的見到了3歲的兒子。
那一刻,他再也無法隱藏自己的感情,把淚水寫在臉上。
最讓他牽掛的還有父母。出差的謊言維持了一個多月,父親把電話打進監獄:“到底出了什麼事,瞞着我們?不說,現在就去監獄找你!”“病了,得了肺結核,還在傳染期。”馬四友只好實話實說,“怕您們擔心才撒了謊。”
事後,監獄領導找到他,徵求意見調換監區。
他說:“已經得過結核,有了免疫力,沒有什麼可怕的了,我還能堅守。”
堅守,一個戰士的樸素語言,即使哪一天倒下,終將以戰鬥的姿態倒在固守平安、維護穩定的陣地上。
五監區幹警習慣稱呼他畢姥爺,管理結核病犯人已有十餘年頭。心胸豁達,成天樂呵呵的他,爲了心中持有的那份信念,默默地行走在兩點一線,家庭和工作崗位上。一走就是幾十年。他家姑爺也是警察,刑警。爺倆兒在一起時常爭論誰比誰更辛苦,付出更多。
問姑爺,你啥時隔日勤?
姑爺說,上案子幾天都不回家。
問姑爺,你背過結核病發作的犯人嗎?姑爺無語,老人爲曾有的經歷感到自豪。
自從管理結核病犯人,畢姥爺就和妻子“分居”了,享受着“獨居”生活。
這一天,他終於病倒了,被120急救車送進環湖醫院搶救。腦幹血管堵塞,要做支架手術才能保存生命。醫生說,手術很危險,血栓脫落到右邊血管就是植物人,脫落到左邊血管就會失語。醫生說的兩種症狀都沒有發生,老人奇蹟般地挺過來。恢復一個月後,他回到工作崗位。那時,他離退休還有幾個月時間。別人勸他在家休息吧,幹了一輩子,不差幾天時間。老人紅了臉:“想讓我當逃兵,沒門!”私下裏老人說,“我捨不得五監區那幫弟兄,都年輕,撇家舍業的太辛苦了,我上班,摸索着做點啥心裏都踏實。”
五監區乃至西青監獄患高血壓的幹警不在少數。數年前,畢姥爺就經常眩暈,靠藥來維持,捨不得休息,直到死神威逼的那一刻,他才躺到病牀上。
醫生說,最不適合在五監區工作的就是趙秀武了。他患有糖尿病,心臟裏還有兩根支架。
醫生還說,糖尿病是窮病,肺結核是富病,一個不要營養,一個要營養。兩種病相剋,萬萬不可同時兼得。
兩年前,趙秀武來五監區任監區長。
調動前,監獄長張軍把趙秀武叫到辦公室。張軍辦公室的牆壁上掛着一副書法——亮劍。他和趙秀武先談書法,又談亮劍精神,再談五監區工作。趙秀武笑了:“什麼時間到五監區上任?”張軍說:“是你提出到五監區工作的。”“你都亮劍了,我還能不接招!”兩人會心地笑了。
談到初來五監區工作,趙秀武說,剛來時,心裏還真些緊張,工作忙起來都忘了,再後來就麻木了,急起來,把傳染不傳染的事全拋在腦後了。
他說:“眼下最急的兩件事:一個被保外的犯人家屬不接,既嫌病重怕傳染又怕治療花銷大,還要去做工作,累心;昨天,又轉來一個“血播”犯人,很重,要到社會醫院去檢查、確診、治療,又要牽扯大量警力,頭疼。”
在五監區採訪,你會被一種無形的力量和精神所感動、鼓舞、震撼。
31歲的何偉至今還沒有孩子。
2年前,他和妻子商量着該要孩子了,於是戒了菸酒。這時,馬四友噴血了,監獄組織五監區幹警查體,他被查出結核菌超標,呈強陽性,至少要服藥3個月。今年他岳父要過生日了,他問岳父:“喜歡什麼樣的生日禮物”?岳父說:“就想看見你們有孩子……”老人有淚,何偉無語。
29歲的劉廣超不敢主動給媽媽打電話,老人最愛嘮叨的話題就是“怎麼還不要孩子”?他告訴記者:“渾身總感覺疲倦,心力不支,這樣的身體怎敢要孩子。再說監區太忙,每天都要帶犯人外出看病,最多時一個星期去過6次醫院,精神高度緊張。”
48歲的劉世成,脫下軍服穿上警服快有10個年頭了,一直咬住艱辛默默堅守在五監區。這個正營職轉業的軍人,把軍人的堅忍和剛毅帶到監區傳承和發揚。後來,他被醫院確診爲支氣管炎、哮喘,診斷書被他藏在抽屜裏,直到紙張發黃。監獄領導得知後決定將他調離五監區,被他毅然拒絕:“我還行,人在陣地在。”
不改軍人本色的的語言,見證和傳承着人民監獄警察爲了黨的事業,爲了人民羣衆的安寧和幸福忠於職守的鮮紅底色。
劉健已經咳嗽2個多月,幾次和妻子約好去醫院拍X片,都因工作忙被推後,妻子說,清明放假,一定陪你去醫院。妻子自有擔心的道理,劉健的父親死於肺癌。咳嗽在五監區幹警身上已經常態化,被結核菌感染也習以爲常。究竟有多少人被結核,至今還是謎。有些人拍完X片後才知道被感染結核,已經鈣化。
選擇了監獄警察的職業,就選擇了犧牲和奉獻,就選擇了風險和付出。
從此,就有了一種動力——堅守;從此,就有了一種精神——亮劍。
堅守和亮劍精神,支撐起五監區幹警的工作熱情,似火,永遠熾烈地燃燒。
山一樣的脊樑
何偉面前的犯人戴着加厚口罩,哈着腰,捂着胸,一副病入膏肓的樣子。
何偉告訴他摘掉口罩,學會尊重人;犯人告訴何偉,還在傳染期,不想連累隊長。
何偉在五監區管理犯人多年,他懂犯人的“壞門”、“花活”,就看你怕不怕,只要你心有恐懼,就會放鬆管理。
何偉說:“離近些,我耳朵背,說話聲音再大點兒。”……
結核病監區最忌諱發病傳染期的犯人大聲說話,唾沫飛濺最具傳染性。
問何偉怕嗎?何偉說怕,“可咱是警察不能讓罪犯壓倒氣勢,誰管誰總不能顛倒吧!”有一次,何偉進監號巡查,傳染期的犯人把一口帶血的痰吐到他腳下,用挑釁的目光望着他。何偉明白,犯人也懂,痰裏的結核菌傳播範圍70米,何偉處在有效殺傷射程之內。何偉傲然一笑:“你也太小兒科了,背犯人去看病,血吐身上,滿哪兒都是,我眨過眼嗎?”
幹警們都記得,送外地保外犯人回家,他揹着犯人過鐵路天橋,上橋,犯人噴出的血濺到臉上;下橋,嘔吐的胃液溼了衣服。列車上貼身守護、全程照顧,與犯人“親密無間”。到了犯人家裏,同行的戰友一口氣將犯人背上7樓。犯人的母親被感動得直抹眼淚,顫抖着從衣兜裏摸嗦出200元錢,“孩子,回去的路上買些營養的東西吃,讓病傳染上,可就作孽啦!”
五監區的幹警有“三怵”。
“一怵”犯人突發疾病,到社會醫院就診、住院。監區的工作節奏和家庭生活的規律都將被打亂;“二怵”送外地“保外”的犯人回家,全程護理,零距離接觸,增加染病的機率;“三怵”搜號,犯人的衣物被褥全要翻騰一遍,抖落開,一件一件搜查,不容馬虎和疏漏。大量結核菌在監室空氣中散溢瀰漫……隨時都損害着幹警的健康。
這就是監獄警察的工作,也是職責。不辱使命在五監區不再是動聽的口號,變成沉甸甸的付出與行動,撼動心絃。
驅車上千公里,送一個重病保外的犯人回家,犯人和幹警被“囚”在同一輛車裏。那一次王欣帶隊,他們很晚才趕到病犯家裏,馬上聯繫當地醫院就診治療,那個夜晚,他們守在病犯牀前,眼睛都不敢眨。
按照病犯保外規定,還要等到天亮,當地派出所和病犯及家屬三方見面纔算完成任務。
病犯親屬目睹了幹警們對家人的精心呵護,含着淚說:“他是有罪的人,你們還這樣待他,讓我看到共產黨好,監獄警察好。”
王欣說:“累了一天一夜,有這句話,值!”那一刻,他倍感自豪,爲心中的追求,永遠的使命。
劉靜就是PPD檢測呈(3+)強陽性反應中的一人。
他身攜結核菌超高時,也正是他在醫院監護病犯最忙時。已有一人住院,監區又來電話,問還有牀位嗎?又有病犯吐血了!他說:“來吧,還有空牀,在號裏管犯人,這裏也是管犯人,不在乎多一個少一個。”
犯人確診爲空洞型肺結核,還有梅毒3期的性病。病犯吃完吐了一地,護士們繞着走,不忘告誡,“毒大了,傳染!”劉靜和守護的幹警找來塑料袋將嘔吐物收集起來,又清掃一遍。
在給犯人翻身擦背時,犯人哭了,發毒誓:“這輩子缺大德了,遇上你們,菩薩心腸,再不好好改造,出去就讓大汽車撞死我,不得好死。”
劉靜向醫生詢問自己的病情:“傳染嗎?”“不傳染。但熬夜、緊張、壓力、過勞都會導致發病。”劉靜也擔心,還有老婆孩子一家人,孩子又小。監獄領導關心,“換個崗位吧!”劉靜說:“反正也帶菌了,換來新人再被傳染上,不是又糟踐一個?我年輕,還能扛。”
“還能扛”成爲五監區幹警肩上厚重的職責,他們負重前行。十幾名幹警管理着幾百名,集結核病和其它疾病於一身,刑期從有期徒刑到死刑緩期的罪犯,這又是何等的壓力啊!
幹警們說,帶犯人外出看病最累心。每有咳血、吐血的病犯外出就診、住院治療需要多名幹警全程陪伴,不能脫離視線。遇上使壞的病犯故意噁心你,牀上“大小便失禁”,24小時有屎有尿,還不停地呼喊“貼身陪伴”幹這兒幹那兒,大口喘氣,呼出結核菌,大聲說話,唾液飛濺……“父母都沒有這麼伺候,卻要精心‘伺候’這些犯人”。
一年有四季,幹警們有90天是在社會醫院度過的,陪牀看護,多了一重身份——護工。
有人說在五監區工作的都是硬漢子,能長期堅守的都是純爺們兒。
一年多前,陳家淦扎入硬漢堆裏,做起了純爺們兒。
接到調令,陳家淦告訴妻子要到五監區工作,妻子驚訝、無語、哭了。
那個晚上妻子沒有和他多說一句話,小家的空氣沉悶的似乎要爆炸了。
他告訴妻子:“不行可以辭職,再不行還可以離婚。”接着又幽默地說,“現在工作條件改善了,上班都穿防化服,進號都戴防毒面具。”
妻子笑了。立下規矩:進家洗澡,換衣服,去陽臺透風,隔離半小時再碰孩子。從那個晚上起,陳家淦骨肉分離,被剝奪了挨着孩子睡覺的權利;從此,家裏多了各種消毒液和換洗的衣服,還多了專用洗衣機和成沓的口罩。
陳家淦說:“現在只要我咳嗽,我媳婦就發燒。回家再也不說單位的事,該哄就哄,該騙就騙,日子總要過,再苦的工作也要有人去幹,誰讓咱是警察呢!”
警察的職責讓他擔起工作;警察的榮譽讓妻子撐起家庭。
兒時有夢,夢想實現。2009年監獄局招錄公務員,黃海生走進警察隊伍,來到五監區做醫生。醫學院畢業,原本在一家醫院當醫生的他,雙休日還能兼職到私人承包醫院接診,收入不薄。從穿上警服那一刻起,他肩上扛起另一種職責。他說,錢賺得少了,活幹得多了,肩上的擔子重了。有人說,他撐起五監區半邊天。他說言過其實,是忽悠。現在,他每天要爲五六十個犯人看病,有病的講解病情,診治發藥,裝病的耐心談話,心裏療傷。遇有重病犯,他總是外出帶隊人:“家裏人有病可以耽誤,犯人有病耽誤不起啊!”
至今,在外企工作的妻子仍不知曉他的患者竟是結核病人這樣特殊的羣體。他說要永遠守住這個祕密,不讓妻子爲他和幼小的孩子擔心。
25歲的付宇,大學畢業考上公務員,來到西青監獄,走進五監區。
第一天上班就趕上“搜號”。老同志勸他:“剛來,沒有免疫力,還是戴上口罩安全。”他心顫地走進“開放型結核”犯人管理區。看着“老同志”細心地翻騰着犯人的被褥,搜索着犯人的物品,一絲不苟的工作神情,讓他定下心神。再後來,他又看見空洞型結核病犯發病,大口大口地吐血,管教幹警端着臉盆就站在犯人身邊接血,然後攙扶着犯人到醫院就醫。
他終於讀懂什麼叫職責,做監獄警察的職責。
胸懷使命的他上路了,開始了一個人民監獄警察的特殊職業生涯。
大愛生生不息
用愛揹負起沉重的監管改造罪犯的責任,讓每一個犯人有尊嚴的生活、有質量的改造,成爲五監區每一個管教幹警的使命。
2009年春天的一個凌晨,某罪犯突感心臟不適,胸悶憋氣,被值班幹警送往醫院急救,途中爲他服了“速效救心”。身體無法躺平,幹警們就把他摟在懷裏,呼喊着堅持,一定要挺住。犯人嘔吐,吐了幹警一身。來到醫院搶救,醫生說是心肌梗塞……犯人家屬一直相伴左右,“你們盡心了,在家裏也不過如此。”幹警們幫着家屬安頓好犯人遺體,穿好衣服才離去。
讓死者走的體面尊嚴,讓生者安心服刑改造,是五監區幹警追求的目標。
一個關押老弱病殘罪犯的監區,時有犯人突發病情,急需搶救治療。在幹警們心中,那一刻,罪犯就是他們的親人,與死神爭奪生命從不輕言放棄。
當一個逝去生命的犯人家屬趕來處理丈夫的後事,看了在醫院搶救的全部視頻資料,又看了丈夫的遺容後,驅散了心中的謎團,動心動情地說:“像他這樣罪孽深重的人,我們家鄉有風俗,死後是不能進祖墳的,可你們還能這樣善待他的生命,我給你們磕頭了。”女人涕淚交流,長跪不起。
而幹警們得知她家境困難,還爲她捐了款,買好返程車票和食品,送上列車。
愛心就像蠟燭在新老幹警手中傳遞,爲絕望的犯人燃起心中的光明。
當一個人因罪獲刑,身體又染有疾病,該有怎樣絕望的心情啊?五監區關押的犯人都有過這樣的心理歷程。
管教隊長在與某犯人談話中,瞭解到他的身世。每月探監,都是犯人的姐姐和外甥來看他。親人走後,犯人情緒很波動,沒有精神。幾次深談,犯人道出隱祕:“趕來會見的外甥就是親生兒子,正在讀大學,很有出息。”他很想認下兒子,又怕孩子心靈含羞蒙辱,惶惶的心,很糾結。他落淚了,哭得很傷心:“都是自己做的孽,才拖累了孩子。”他告訴幹警,“孩子很小時,自己就到新疆服刑,妻子離他而去,是姐姐把孩子撫養大的。”他內疚、自責。這次談話爲管教隊長留下一道難題,亟需破解。
管教隊長几次來到犯人姐姐家中,講述那個犯人因愧責而揹負沉重的壓力。數次溝通,姐姐情動:“試着和孩子說說吧。”
姐姐和孩子說出他身世的原委和情由時,孩子驚訝、沉默,後來哭了。最終答應認下服刑中的父親。犯人得知後,興奮地幾夜都睡不着覺,他對管教隊長說:“老了,出獄後,身邊終於有親人相伴了。”
一位在外“從沒見過這麼多重病的病人,在這裏都遇見了”的幹警,對當護士的妻子說,“我在監獄照顧病號,你在醫院也照顧病號,咱們身份相同,只是職責不同罷了。”更多的時間,五監區的幹警像醫生是護士,精心照顧着每一個病中的犯人,把愛心獻給這些特殊的病人。
一個身患肺結核,又因罪被判處無期徒刑的犯人,在服刑改造中又患上腸胃病。他吃不下東西,管教隊長帶他到醫院檢查,被“診斷”爲直腸類癌。他精神徹底崩潰了,喪失了最後一絲信心。管教隊長及時疏導:“沒最後確診,去過幾家醫院檢查,都侷限於懷疑……”
細心的隊長叮囑他準時服藥,每一次服藥,隊長都走進監號,把藥送到他手中,看着他吃下去,鼓勵他不要放棄。還特意爲他準備病號飯,每天晚上都有一碗熱乎乎的雞蛋湯麪。一年多下來,他的病情大有好轉……
他感激地告訴隊長:“連自殺的方式都想好了,要不是有你鼓勵和照顧,我早已化成一捧骨灰了。”
“家裏的事可以耽誤,犯人有事不能耽誤啊!”一個管教隊長又有多少勞心的事?!
某犯人和妻子有了孩子,卻沒有領取結婚證。這幾年,妻子帶着孩子生活,日子過得很辛苦。因爲不是法定夫妻,妻子每次來探視手續總是很繁瑣。而且孩子一天天大起來,面臨上學等諸多問題。妻子探視時總有抱怨,有一次竟和犯人爭吵起來。“急也沒用,結婚照和誰照?我不出去怎麼辦?”“孩子上學怎麼辦?”女人急哭了。管教隊長得知情況,和他談:“你安心改造、配合醫生治病,餘下的事我們替你考慮。”於是管教隊長放棄休息時間,一次次地到民政和相關部門諮詢、溝通,取得支持。那天,管教隊長帶他出獄辦理了婚姻登記手續,拿到結婚證書那一刻,他哭了,手抖抖的,剝開喜糖送到隊長嘴裏。管教隊長笑了,說比吃自己的喜糖心裏還要甜。
還有什麼比幫助別人更幸福呢!犯人也是人,不但需要公平、公正,還需要關愛和尊重。
採訪後記:
走出五監區已是深夜。
早春的夜晚,寒意很濃。但是,心裏總被一團火溫暖着,滾燙。
五監區弟兄們的音容笑貌縈繞在腦海裏,交替地閃現。忘記了他們的名姓,卻牢記了他們的精神。
心生感動。感動這些普通的幹警,在一個不普通的崗位上堅守着:犯人吃飯他們看着,犯人看電視他們看犯人,犯人睡覺他們站崗警衛;下班回家,睡一宿覺,第二天又被“收進”號裏。犯人終有釋放,他們只有退休,已是花甲之年。把自己的青春年華留在監獄,恪盡職守。
其實,爲預防結核菌感染,監獄領導爲五監區的幹警準備了大褂、手套、口罩、帽子。但幹警們很快發現這些防護措施不適用。“總不能戴着口罩和犯人談話吧?犯人自感歧視,還會和你交心嗎?”結果,“防護措施”成爲棄物。
堅守比誓言更擲地有聲。
是什麼力量讓這羣血性男兒默默承受自己的艱辛,犧牲健康,舍家捨命地爲他人盡心盡力?只因黨旗下舉過手,做警察時莊嚴的宣誓。他們已在崇尚健康的大潮中落伍,唯有一身風骨和不屈的精神挺立前沿。
肺結核傳染,讓人寒心;感動可以傳遞,讓人心血沸騰。
爲五監區每個幹警發放300元營養補貼,市司法局局長祖文光動情動義:“‘五個爲零’是一線戰友拿命換來的,營養補貼要發,有責任我來擔。”
監獄局政委樑清海,春節來到五監區,執意要進三個分監區看看:“你們和犯人打交道,哪天不是進進出出的,誰怕了?!我也是警察,一個老警察!”
監獄局副政委蔡培林,走進五監區談減壓:“組織休養我同意,誰有意見找我來。”
監獄長張軍囑咐監區領導:“查體,一季度要查一次,要拍X片,要做痰培養,這是紀律。”
關愛聚攏人心,感動凝聚力量。
這就是五監區薪火傳遞的土壤,這就是五監區精神不朽的源泉。
記住五監區,記住一種人生,堅守亮劍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