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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每到一處,都還有興趣轉一轉;現在出差辦完了事,不是泡在茶座,就是窩在賓館等返程票,極少有上街看一看的興致。安全因素之外,也因爲城市一無可看。過去有標誌性建築的縣城,現在那點可憐的遺存都淹沒在一大片新建樓宇中,那些樓宇沒有任何別緻之處,幾條街的樓往往像是出自一個人的手筆。不僅如此,還有具體模式:銀行大廈意在顯示實力,稅務大樓自有稅務氣派,法院嚴肅,五花八門的公司商場……以前有特色的縣城,只要縣太爺害“政績病”,都會把老街扒得一乾二淨,搞土裏巴幾的“世紀廣場”、“羅馬花園”。非但小城市被同一化,就連大城市也難以倖免。
前些年在南寧,在海口,都請司機幫忙找過老街,看看老房子。看見老房子,能想起童年,想起已經逐漸淡忘的生活場景,想起許多人與事。我住南京多年,現在上街經常不認識路,好多老街區面目全非……有的人喜歡說“煥然一新”,我先前也從衆從俗,現在則不得不說“面目全非”,也許很多人有和我一樣的傷感。我出生在南京城南,少年時代偶爾回城南去玩,有許多有趣的記憶,我就是在那些老房子門檐上看到各式各樣的“照妖鏡”的,也是第一次在那裏見到“洋井”並學會取水的,那些東西,如今的孩子見不到了。聽說秦淮區保留了幾條街的房子沒拆,我專門去探訪,惜其過短,沒走多長一段,就到了大馬路;折回頭換個方向再走,沒走幾步,眼前又是新樓了。走來走去不死心。那天中午,那一帶的住戶可能已經認爲我形跡可疑,對我警惕,可我只不過是想看看老房子啊。
到成都出差,順便想看看老成都。幾年前在成都,看過一些灰牆黑瓦的老房子,可是眼前之成都,也和絕大多數沿海都市一樣,“煥然一新”。問出租車司機哪裏有老房子,司機不解其意,問:“你說個具體地點嘛,哪個曉得你說哪塊?”是啊,老房子在哪塊呢?他開出租車的都不清楚,我能知道什麼?到大慈寺路流沙河先生家去,無意間從他家樓道的窗孔內,望到下面的一片老房子,灰牆黑瓦,參差幾戶人家。我差點驚呼出來,彎腰從那花孔裏探望,像是見到了稀世珍品。隔了一天,再去沙河家,拿了照相機,竭力想把那十幾幢舊瓦房照下來,有住戶上下樓,見有陌生人在樓道往外拍照,步子放慢,眼光中有疑惑。沙河先生贈我《老成都——芙蓉秋夢》,一個晚上看完,酣然入夢,竟沒夢見老成都。畢竟我不是成都人,沙河先生在此住了七十多年,有資格,前些年還寫過一篇《替成都人叫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