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人民文學出版社-馬平來著
20、又變天了
從爹的口中,一枝花得知當年自己之所以能從牢裏逃出來,都是楊管家和老夫人幫的忙。
談婚論嫁是人生的大事,要碰上個合心的,對眼的就是難事,要合心對眼又有緣分,那就是難上加難,可要湊合還不容易嗎?要多快有多快。齊月軒的婚事從應下到過門,一共才整十天。不過少爺就是嘴一吧嗒,可忙壞了楊志興。
楊志興心裏明白少爺的心思,可他也願少爺早點再娶。一是能爲齊家傳後;二是爲斷了齊月軒的想頭;三也是聽到風傳,說少爺要讓董福興跟他打官司。他想等新少奶奶回門之後,就自己請辭。打算回祖地弄幾畝地,過幾天清閒日子。雖有些寒心,但不虧心就好。
正日子這天,可真夠熱鬧。撒出去四百張請柬,張張不空。齊月軒迎親的儀仗還沒回,客人都已經來得差不多了。楊志興在大門口不斷地欠身寒暄,彎得老腰桿兒直髮脹.這時,一枝花拎着一個禮盒來到門前,見楊志興站在門口,猶豫了一下,壓低禮帽檐兒,衝楊志興點點頭,就匆匆順邊往裏進。
楊志興一眼看去,覺得面熟,緊看兩眼不覺一愣,忙迎下臺階。一枝花見他認出也不再躲閃,坦然相對。
“真是你?!”
“是我。”
“這……日子口兒你來幹什麼?”
一枝花冷笑着:“來湊大少爺大喜的熱鬧。”
楊志興壓低着嗓門說:“你要進這門也可以。可你想好了,進了這個門,你就還是我的老婆,月娥的娘。”一枝花輕嘆了口氣:“老楊哥,你是我唯一對不住的人。可世上沒有回頭的箭,你再尋一個吧。今兒我來,不是衝着你。”
“那你要幹什麼?”
“我要把月娥託付給她親爹、後孃。”
“你……真不要臉。”
一枝花迎住他的目光,毫不退讓:“哼,我就是一賤人,要什麼瞼?”
楊志興掃了一下四周,又壓低了嗓門:“現在可又是大清國了,你前案未消,就不怕再進順天府的號兒?”
“大不了咔嚓一下……”
“住嘴。”揚志興猛打斷,“只要我活一天,別的你就休想.今兒你敢進這大門一步,我就是綁,就是鎖,也不會再讓你出屋半步。你自己……掂量清楚。”
兩人四目相對,沉寂片刻。
一枝花長舒口氣:“好……今兒的熱鬧我不湊了,你還不放手?”
楊志興鬆開了她的手。一枝花邊揉着腕子,邊說:“哼,不過,我可也把話撂在這兒。我明着來你不讓進,別後悔。告辭。”說着,她把手中的禮盒甩得老遠,頭也不回,匆匆而去。
被驚動的人們剛要圍過,衚衕口傳來喜樂聲,迎親的儀仗來了。遠遠地就看見八擡花轎和騎在馬上披紅戴花的齊月軒。頓時,大門口鞭炮齊鳴。
當晚,天和戲園唱的是帶《轅門斬子》的全本《穆柯寨》。這齣戲是有文有武,唱唸做打無一不全。穆桂英自然是小月蓉的活兒,這是他最拿手的看家戲。
一個圓場後,小月蓉下到臺口的側幕條邊,跟包的趕緊把小茶壺給他遞上。剛飲了一口,戲園子老闆就湊了過來。雖笑着,但是硬擠出來的。
“王老闆,今兒您的戲可有點水,怎麼您連調門都降了?聽那胡琴弦都趴啦。該要的好兒,可都沒要下來。我這兒可全指着您吶,下頭的‘斬子’您可得卯着點。”
小月蓉把茶壺遞給跟包的,有些不悅:“您又不是不知道,後兒,齊大少爺要給皇上進一臺戲,有我的《大登殿》。我這兩天能不悠着點兒?您知足吧,我沒給您撂就不錯了。您也別睖睖眼兒,是您大,還是皇上大呀?這回要趕上皇上高興,沒準兒我還封個什麼頂戴吶。”
戲園老闆卻笑出了聲:“得了,歇歇吧您,您就不怕閃着舌頭?”“什麼意思?”小月蓉有點火。戲園老闆掃了一下四周,才低聲說:“敢情您還不知道吶,今兒可又變了。”“變戲碼?”“變天!”“變……天?!”
“段祺瑞的討逆軍可進城了,那辮子兵沒打就全散了。明天又指不定興什麼國吶。”他見小月蓉目瞪口呆的樣子,又發笑道:“您吶就好好唱您的戲,別惦記什麼頂戴了。臺上您稱王封后沒人管,臺底下您可別再順嘴開火車。別到時候,哪句不對付了,讓人家給‘咔嚓’啦。”
說着,他還拿手在小月蓉的脖子上比劃了一下,小月蓉一機靈,好像那不是手,而真是一把刀。
鑼鼓又響了,戲園老闆一推小月蓉:“趕緊着,該您上了。”
先睹爲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