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龍   22歲   酒店服務員

　　兩小無猜的小情人，突然長大了，突然發現世界和愛情都不那麼好玩兒。可是，他們還是想要堅持下去。

　　最近不知道怎麼了，想起來好多小時候的事兒。那時也是夏天吧，我蹬着自行車，輪子快成風火輪了，一身大汗往揚揚家騎。她家門口有樹，站在樹陰底下小風就吹過來了。擡頭一望，天瓦藍瓦藍的，穿過樹葉射進我眼裏。

　　當時我每天早晨都準時站在那兒。我一般會拿着煎餅餜子或者大餅雞蛋，我知道揚揚沒時間吃早點。我沒有手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下樓，只能傻傻等着。有次她發燒了沒上課，也沒給我信兒，於是我等到了十點多鐘，騎到學校老師都跟我急了。

　　那是你的初戀吧？

　　是啊，我和揚揚在一起這麼多年了。她是我喜歡上的第一個人。

　　中考後我上了高中，揚揚成績不好就上中專了。當時揚揚想和我分手了。與其說是分手，不如說是離開。我們只是單純的喜歡，拉個手都讓我熱血沸騰好幾天。如果不是我一再堅持，我們就這麼淡淡地散了，就像身邊很多無疾而終的小情侶那樣。

　　可我擰。我一放學就去她學校等她，週末提着飯盒給她送飯。她當時住宿，我擔心她受不了這個環境，天天變着花樣哄她。起初揚揚是不願意理我的，後來慢慢就坐在我自行車後座上了。怎麼說呢阿德，當時我看不到以後是什麼樣的，反正是能和揚揚在一起，我就開心。

　　戀愛中的人，都這樣。浪漫地冒着傻氣。

　　我們倆真正產生分歧是在我考上大學之後。揚揚也想考大學，可她貪玩，有心氣但沒行動，中專畢業之後就呆在家裏了。

　　我當時朋友特別多，都是好哥們兒，在一起難免要出去喝酒聊天什麼的。而且我這人一直想盡早獨立，於是和哥們兒開始做點小生意。因爲這個我經常要往外地跑，半個多月都回不來。現在想想我挺過分的，在外地沒法見她，回了天津還要出去喝酒。

　　也就從那個時候，揚揚迷上了網遊。我知道這東西挺能打發時間的，開始我也不反對。說實話，她當時管得我太嚴了，讓我快喘不過氣了。阿德，女人是不是都喜歡控制人呢？看不到你也要知道你幹什麼？只要我在天津，揚揚幾乎十分鐘一個電話，沒完沒了地問我現在跟誰在一起了。你知道男人都好面子，這種電話讓我特別下不了臺。

　　你們的煩惱開始了。你的酒，她的網遊，都是隱患吧。

　　是啊，我沒想到網遊這麼害人。有一天她突然告訴我，她有了個虛擬老公。說虛擬其實是好聽的，我知道她後來和那個男人見面了，天天還發短信什麼的。後來就越來越不對勁了。揚揚對我的態度變得特別差，電話裏沒說兩句就要和我吵架，而且一吵架就拿那個男人說事，說我不像人家那麼沉穩，那麼有內涵，那麼有能力。

　　男人不能激。我當時天天和酒精作伴，一想到揚揚和那個男人搞曖昧，頭就裂開了，胃口也在翻江倒海。哥們兒和我碰杯，說女人最靠不住，但我想不明白阿德，我哪點不如那個男人了。別說我這麼多年一心一意對待她，就拿我年紀這麼小就出去打拼，難道不也是想盡早獨立娶她過門嗎？我對她的感情一直都在，但眼前這個女孩還是揚揚嗎？我糊塗了。

　　即使這樣你也沒想過分手。你在節目裏說，原來一起上學天天黏在一起，現在沒時間陪她了，換作是你估計也受不了。這不是挺明白的嗎？

　　但我後來做了錯事。我在節目上也說了，在此之後揚揚就不相信我了。坦白地說，我現在一直在回憶當天喝完酒到底發生了什麼，爲什麼一覺醒來身邊躺了一個女孩兒。我真的不想這樣做。揚揚曾經質問我這樣做是不是想報復她？我沒有阿德，如果我能重新選擇，我一定不會做這樣的蠢事。你知道嗎？讓揚揚流淚就像是拿刀挖我的心啊。

　　禍是闖下了。這個女孩兒想讓我和揚揚分手，我告訴她這是不可能的，但她後來找到了揚揚，把一切都說了。俗話說紙包不住火，火是燒得挺快的。

　　她是什麼反應呢？

　　她一遍遍問我怎麼回事，我拼命解釋，後來乾脆不上班了。每當我想平心靜氣和她聊聊，她卻堵着耳朵尖叫。

　　我沒想到她會走極端。現在一想起來我都冒冷汗。在我印象中，揚揚其實是有點沒心沒肺的。那天我接到了揚揚電話，她不斷跟我說，覺得活着沒勁。聽到這，我就知道要壞事了。我衝到她家，看見她縮在沙發裏，垂下來的胳膊上有好幾道口子，血滲出來，滴在地上。她的臉白得嚇人，而且一言不發，只是靜靜地看着我。我發瘋似的滿屋子找繃帶，竟然忘了打電話送她去醫院。我的眼淚止不住了，分不清哪是傷口哪是血漬，只是包紮緊了之後，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動不了勁兒了。我感覺自己像是被抽乾了。茶几上當時還有一板安眠藥片，我拿起來就吃了進去。眼睛裏糊滿了淚水，但我看清了窩在沙發裏的揚揚，還有垂在那的胳膊，以及上面特別扎眼的白繃帶。我感覺世界變得安靜了，這麼多年了，她還在我身邊。

　　我睡着了。我沒有死。等我睜開眼的時候，揚揚已經坐在旁邊看電視了。我們都笑了。但這笑爲什麼這麼苦呢？揚揚說你看咱倆，這樣了都死不了。可我覺得連死都不怕了，爲什麼還害怕活下去呢？也許這聽起來像個笑話，這件事後我更有決心和揚揚走下去了。我開始向揚揚保證，告訴她我不會喝酒，不會和女孩兒聯繫了，要好好和你在一起。

　　但她不相信我了，這成了我們最大的問題。平時和哥們兒出去我很少喝酒了，但只要晚回來一會兒，她還是跟我大吵。有次那個女孩兒發短信過來，我只能簡單回覆過去，沒想到又讓揚揚發現了，她當天失蹤。我把她身邊朋友的電話打了個遍，我發誓當時真的快要瘋掉了。我當時就想，揚揚啊揚揚，你究竟躲哪了？最後我在一個廢舊廠房找到了她，已經是晚上10點了。她說這裏多安靜啊，不會有人傷害她了。我無言以對，淚流乾了。我害怕她哪天真的想不開，我連最後一面可能都看不見她。

　　揚揚受到這樣的折磨，都是我的錯啊。

　　十年過去了，兩小無猜如何繼續？

　　我知道，在揚揚心裏她早就跟定我了。節目裏她也這樣說的。阿德，我第一次感覺到了無能爲力。十年了，自從我們第一次認識，我們走了十年。雖然不像別人那樣轟轟烈烈的，但這十年來我們是看着彼此長大的。我沒有說出口，但我何嘗不是把揚揚當做我的新娘了啊！爲什麼好好的一對，到頭來要互相傷害呢？

　　我們的問題對家人打擊也挺大的。我父母一直覺得揚揚是個好孩子，只是覺得我們年紀這麼小，希望我們考慮清楚之後再結婚。現在事情鬧得這麼大，我知道他們希望我更慎重一點吧。

　　但我等不及了，我想給揚揚幸福。也許只有這樣才能讓她相信我吧。我最近已經開始裝修婚房了。在節目裏我承諾以後滴酒不沾，這幾個月我真的做到了。別人跟我說過，年紀小，可以做錯事，但一定不能錯大事。

　　我現在懂了。我會握緊揚揚的，相信我。

　　阿德說

　　張龍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讓我相信他。想笑，就爲這句話。我不需要相信他什麼，他也沒有必要求得我的信任。急着賭咒發誓的人，多半不太自信。

　　他們的問題真的出在酒上嗎？我看未必。酒後亂性，這樣的故事聽多看多了，大家都拿來當藉口。可是，有多少性是僅僅因酒而亂呢？沒有之前的種種曖昧、層層鋪墊，沒有當事雙方的各自掙扎、彼此試探，幾百克酒精，能起多少作用？張龍看似誠懇地迴避了一些東西。迴避本身，恰好說明他的不自信。既然沒有勇氣誠實面對，賭咒發誓又有何用？

　　張龍和揚揚，問題不在聚少離多的工作，不在逢場作戲的酒精，不在擦槍走火的美女，不在虛無縹緲的網遊。真正的問題，在於他們彼此的不信任。她不相信他能支撐未來的生活；他不相信她能義無反顧地跟隨自己；她不相信自己能夠得到他的全部；他也害怕她遇到更出色的戀人。他不信任她，她不信任他，他們全都不信任自己。正因如此，工作、酒精、美女、網遊都成了致命的問題。解決這一個，還會有下一個。本來簡單的愛情，突然變得不得安寧。

　　中國人特別珍視兩小無猜的愛情。其實，這樣的愛情未必那麼美麗。因爲“兩小”，所以“無猜”。長大之後呢？成長是件痛苦的事。當一個人從童年走向成年，必須面對全新的世界、全新的自我。連自己都變得面目全非，何況愛情，何況愛人。從“無猜”變成“瞎猜”，往往就是成長的代價。不美麗，但真實。

　　情感欄目主持人通常分兩派。一派勸和不勸離，一派勸離不勸和。阿德比較另類。對於爲情所困的小兒女，離與和的決定不重要，努力地長大，努力地認識自己、認識對方纔重要。

　　所以呢，一聽張龍發誓，阿德就想笑。想發誓，等長大些吧。真的長大，也就不需要發誓了。

　　祝長大的戀人們能夠幸福，無論在不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