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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的傳統文化重禮儀,講客氣。客氣起來,自然離不開說客套話。比如,沒來得及歡迎要說“失迎”,起身作別要稱“告辭”,求人解答問題要用“請教”,歡迎購買要說“惠顧”,請人收下禮要稱“笑納”,贈人書畫要題上“惠存”,尊稱老師爲“恩師”,稱人家的學生爲“高足”,請人休息要說“節勞”,對方不適要說“欠安”,初次見面要說“久仰”,分別重逢要說“久違”,徵求意見要說“指教”,求人原諒要說“海涵”,求人幫忙要說“勞駕”,求人行方便要說“借光”,麻煩別人要說“打擾”,向人祝賀要說“恭喜”,請人看稿要稱“閱示”,請人改稿要說“斧正”,求人解答要用“請問”,請人指點要用“賜教”,託人辦事要用“拜託”,贊人見解要用“高見”。如此等等,成了說話的規矩。
倘若要說實際的情形,老師未必就於你有恩,學生也未必個個都品學兼優,許多的陌生人我們並沒“久仰”過,說不定頭一次聽說這個名字呢,人家的見解我們心裏其實頗不贊同,可我們的話還得往客套裏說。你不這樣說,人家聽了心裏就不舒服,就覺得你這個人比較各色比較另類,這樣一來,就不利於和諧社會的建設。所以,這些個客套話,儘管實際意義虛化了,可人際交往裏面還真的離不開。說這話和聽這話的人,都不拿它當真。可是,如果你不這麼說,就有人跟你較真了。
比較而言,洋人說話好較真,一是一二是二,實事求是,是“低見”就絕不說成“高見”,是“豪宅”就絕不說成“寒舍”,是“厚禮”就絕不說成“薄禮”。人家沒有我們這麼多的客套,也不理解看不慣我們的客套,於是鬧出些笑話惹出些麻煩。
徐樹錚是北洋政府幾大巨頭之一。有一回到法國,徐樹錚在一家很有名的大酒店宴請法國各界名流,酒菜當然都是上等的。客人入座,照中國習俗,徐樹錚致辭的時候照例要客氣一番,說了些菜如何不好,請大家多多包涵之類的客套話。誰知他的話剛說完,酒店的主人就氣憤地跑過來,當衆向徐樹錚提出抗議,還非要他“公開登報道歉”不可。要知道,在人家法國,主人在宴會上要誇自己的酒菜如何之好,這纔是對客人的尊敬,同時也是顯示自己請客的誠心。倘若是在酒店設宴,更是要往好裏說,因爲這關係到人家酒店的聲譽了。徐樹錚按咱中國的規矩“客套”,人家卻較了真,徐樹錚沒法,只得在報上道歉,才平息了這場風波。這可真是假客氣惹來了真麻煩。
看官說了,這種情況下,你可以跟老外解釋啊,告訴他們,我們這是在說客套話,是尊敬來賓的意思,當不得真的。可好認死理的老外是不會買賬的,人家的邏輯是:表示尊敬,最好的方式就是實話實說。一個說,我們是在客套,不能當真的;一個說,發言就得與事實相符,不能玩虛的。這能調和到一起去嗎?而更讓人悲哀的是,我們的好虛套和人家的愛較真,遠不僅僅表現在言語交際方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