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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小平
前幾天過六一,看到穿得漂漂亮亮、抹着紅臉蛋的小朋友演節目,於是回想我的“兒童節”,印象中是要開會的——發展少先隊員,除了這個,其他的慶祝活動,不好意思,想得起來的事都與吃有關,比如“下館子”。
以前糧食憑票供應,下館子是奢侈的事,來了客人也只在家裏做雞蛋炒米飯、拌豆腐絲、醃小蘿蔔。如果媽媽泡木耳、切黃瓜,又買塊五花肉做肉絲打滷麪,那就是來了坐火車的遠方親戚,“下館子”是件稀罕事。
小學三年級的兒童節,第一次下館子,幸福極了,細節至今記憶猶新。
離我家幾裏地有個商場,隔壁是家飯館“大衆小吃店”。那天爸爸帶我去買東西,趕上 “兒童節”,正好他兜裏有錢又帶着糧票,就“腐敗”了一回。
飯館門臉不大,磚地灰牆,幾張木頭桌子、小方凳,賣燒餅、包子、炒餅、稀飯等。炒菜不多,西紅柿炒雞蛋、家常豆腐、清炒芹菜等,紅燒排骨屬於高檔菜,很難見。
我們買了兩碗餛飩。那會兒餛飩“貨真價實”,湯是大骨頭熬的,一口大鍋三分之一處用鐵箅子隔開,小的那邊是幾大塊棒骨,經過幾千次翻滾,湯是乳白色,營養啥的都熬出來了,香氣讓人邁不動步;大的這邊一碗碗下餛飩,餡加了肉、蔥和各種調料打出“勁兒”了,湯碗裏冬菜、紫菜、蝦皮,敬業地放足,每碗十個,熱騰騰地端着,心裏、手裏、嘴裏全是滿足。旁邊有個阿姨吃紅燒茄子,最後她把盤底的油用瓶子裝走,說是“夠燒好幾個菜的”,我暗暗佩服她真會過日子。
有一年兒童節,在南京當兵的表哥來看我媽,說帶我下館子“慶祝小朋友的節日”,我連蹦帶跳地跟着。西單十字路口有家小吃店,我點了“素炒餅”。
小吃店面積小,炒鍋支在門口,汽油桶改裝的大爐子填了好幾塊蜂窩煤,火苗呼呼的舔着鍋底很是神氣。一羣小孩子圍着看,我拿着炒餅票自豪地站在最裏邊。
大師傅先正正白帽子,然後莊重地拎着油壺,小孩子們提議“叔叔多放點油,多放點,太少了”。大師傅瞪着眼睛:“敗家的玩意兒,想讓飯店關門啊?”嘿嘿,我在肚子裏說:“要是關門也是被你偷吃了,瞧那大肚子。”
等油熱了,他抓一大把蔥花熗鍋,“刺啦”香味飄得老遠。切得細細的圓白菜下鍋,略翻炒,然後放胡蘿蔔、豆芽菜,高興時放點黃瓜絲,半熟時下切好的大餅絲。等餅和圓白菜都變色就放鹽、醬油、味精、五香粉,快起鍋時淋了香油,看得我心花怒放。交了票,端着滿滿的一盤,小心翼翼坐下來,把頭埋在香氣裏狠狠地吸一口,香味直衝腦門。慢慢倒醋,剝蒜,讓香氣一直一直圍繞在周圍。我邊吃邊想,這就是皇帝吃的山珍海味吧。
最好玩的是小學五年級的兒童節。
那天學校組織去頤和園春遊,爲了划船我們等到12點,餓壞了。看見園內“工農兵飯館”裏面有“榨菜肉絲麪”,小孩子沒錢,商量着合夥買一碗。那會兒正值“文革”,服務員造反,“我們是國家主人,不伺候人”。女服務員站在飯館中間像個“交通警”,指揮我們在左邊窗口交錢拿票,再到中間窗口取麪條,吃完後到右邊水池子洗碗,然後送回左邊窗口,按現在的話說,是“完全自助”——男女老少自行交錢、取面,吃麪、洗碗,搬椅子、挪桌子,就這樣,小飯館裏也是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長大以後我每次去吃自助餐,總想起那年兒童節的“自助式吃飯”,程序好像差不多,只是省了“洗碗”這個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