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灰比土熱”是說親情、鄉情、民族情、祖國情——一切灼熱至極化灰之後餘溫依然恆久的情感,它比茫茫無端生硬冰冷的土地更具情感的主觀乃至偏執特點。家庭中“樹死藤生纏到死,藤死樹生死也纏”的夫妻情,兄弟姐妹間“爛嘴不爛心”的手足情,父母子女間那種扯不開、剪不斷的“掛肚牽腸情”,以及“打斷了骨頭還連着筋”的各種族情都是一般理性所不能完全理喻的。別的別提,就拿春節億萬人不辭千辛萬苦——即使步行、騎摩托、翻山溝、跨湖海,也要在三十兒晚上趕回去與全家老小一起吃團圓年飯的情景,以及哪怕逾期只要不出正月,兒子也要把一年掙來的血汗錢親手遞到母親手裏、把精選的首飾頭巾戴在妻子頭上、把一顆顆自己捨不得吃的巧克力塞進兒女嘴裏——這亙古不變的“春節情”數千年一以貫之,遭流變而不改,歷盛衰而不殆;洋人不可解,異族學不來。它生動地表明這個民族無可比擬的凝聚力和無可戰勝的原動力!
天津衛的地方情更是耀眼生輝。天南地北不用言語只憑家鄉人心領神會的一副長相、一身做派、一種手勢、一個“嘛”字就能把鄉情立馬聯在一起,那“陰陽上去”較低的特殊調值更是會心會意的情感符號。不必“相見何必曾相識”的詩句,也不必端茶倒水的一番寒暄,只要眼神一對不過幾句話就心神交融開逗起來了,一個捧哏一個逗哏那叫嚴實:“哪兒好也不如咱家鄉好呀!”“別處再好沒一塊磚是咱的。”“咱再不濟,沒有一寸土不是咱的。”“說句過轍的話:連個蟲兒鳥兒的都是雙眼皮兒比別處長得好呀,嘻……”在偏執的後面凝聚着摯愛,那是一顆顆滾燙灼熱的心呀。
“冰比水涼”則是又一番滋味了,講的是冷暖人生世態炎涼。俗話說:“不經一番寒徹骨,哪得梅花撲鼻香?”冷不怕,老年間天津衛人凍得流鼻涕打哆嗦也從沒趴下過,可就怕曠日持久低過冰點沒有指望沒有盼頭的“透心涼”。有誰受得了“哀莫大於心死”的折磨?在歷盡滄桑之後漸漸明白什麼叫“打是疼,罵是愛”,在冷酷造就的“記吃不記打”之餘,錘鍊磨礪着寬厚堅毅的韌性。即使寒透了心,一旦離開家鄉也會在夢魘的潛意識裏不自覺地升騰着幾絲暖意,因鄉情而揚棄冷漠由冰化水,並最終編織成一篇篇人生中最美好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