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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縷穿越了千年的陽光,照進了曠古黑暗的墓室裏
我們最後一次吃飯是在臨近省份的一個偏僻縣城裏,這麼長時間過去了,肚子裏的養分早就消耗殆盡。而在那座縣城吃飯的情景,現在想起來恍若隔世。
我們在墓室裏呆了多長時間?也許是兩三天,也許是一週,我們置身在黑不見底的潑墨一樣的黑暗中,早就沒有了時間的概念。
我睡在石棺邊,努力地讓自己想着出去後的生活,我要吃遍天下所有美食,去那些一直想去卻又捨不得花錢的名山大川好好轉轉,還要找一個女朋友,結婚,好好過日子,生孩子,一輩子愛着他們,守着他們……
在黑暗中,我的手臂一直放在狗剩叔的手臂上,只有這樣,我才能忘記黑暗帶來的恐懼。
我問:“叔,你當初怎麼想起挖墓子?”
狗剩叔說:“是獨眼叫我來的,獨眼說,要想富,去挖墓,一夜就成萬元戶。”
我問:“那你成萬元戶了沒有?”
狗剩叔說:“下苦的哪裏能成萬元戶,挖了這麼多年墓子,還是窮得叮噹響,你才娃叔也窮得只剩下褲衩了,你都看到了。”
我問:“那誰發家了?獨眼發家了?”
狗剩叔說:“獨眼?還輪不到他,他不過就是個懂技術的,小包工頭。發家的是老闆,聽說老闆都有幾百萬了。”
我又問:“那誰是老闆?”
狗剩叔說:“我也不知道,老闆從來不露面。”
我繼續問:“會不會是那個商店的禿頭老闆?”
狗剩叔輕蔑地說:“他?他就是一個站崗放哨的,比你叔也強不到哪搭去。”
停了一會兒,我說:“叔,不知道該怎麼給你說,是我害了你……”
狗剩叔打斷我的話說:“啊呀,你叔這一輩子走州過縣,啥事沒經過?啥事沒見過?打死會拳的,淹死會水的,死在墓子裏,你叔也算是死得其所,就是娃娃你可惜了,這麼年輕。”
我說:“你不怕死,我就更不怕了,一搭死了,黃泉路上有個伴。”
狗剩叔說:“人活多少是個夠數?今個死和以後死,還不是一樣的?”
剛開始的時候,我們還在說話,有一句沒一句地說着,後來,感到無邊無際的黑暗堵在胸口,堵得慌,我們就不再說話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又矇矓睡去了。
睡夢中,我似乎聽到了狼的叫聲,聲音淒厲而遙遠。狗剩叔突然搖醒了我,他急切地說:“你聽,你聽……”
果然是狼的嗥叫,聲音悠長而遲鈍,彷彿是從地下傳來的,又彷彿是穿越了層層障礙才傳過來的,聲音像螺旋槳一樣,在墓室裏迴盪。
狗剩叔顫抖着聲音說:“能聽到狼叫喚,咱們就離外面不遠,興許就只隔着一堵牆。”
然而,聲音從哪裏傳進來的,我們依然不知道,找不到。
狗剩叔掄起鐵鎬,在墓牆上亂砸着,鎬頭和石頭相撞,迸發出串串火星,然而,砸了半天,累得虛脫,卻只砸出一撮粉末。
我們坐在地上,依然一籌莫展。
昏昏沉沉中,突然感到臉上涼涼的,好像有水滴,我還以爲是幻覺,突然聽到狗剩叔大叫:“水?哪搭來的水?”
是的啊,怎麼會有水?
水滴在我們身邊洇成了一坨一坨,摸起來冰涼徹骨,我睡在地上,張開嘴巴,水滴一滴一滴地滴進嘴巴里,那種幸福的感覺在全身盪漾。水滴落在臉上,眼淚濺出眼眶。
狗剩叔打亮打火機,他看清楚了,水滴是從墓頂上滲下來的。狗剩叔把打火機交給我,拿起鐵鎬,砸向墓頂,他自己一個趔趄,卻差點摔倒了。
狗剩叔驚訝地說,“這是個啥?”
藉着微弱的火光,他查看着鎬頭上帶下來的東西,卻發現那是一團糾結在一起的稻草。
“啊呀呀呀。”狗剩叔喊着,用鐵鎬在墓頂上倒騰着,發現墓頂有一個圓洞,裏面塞滿了稻草,稻草已經腐爛,變成了黑色。
這是一個圓洞,不知道盜墓賊什麼年代挖掘的。
狗剩叔哈哈笑着,我也哈哈笑着,我們抱在一起,淚流滿面。
後來,我查閱相關資料,走訪了一些考古專家,他們說,民國前的盜墓賊,所挖掘的豎井都在墓室的上方;而民國後的盜墓賊,所挖掘的豎井,一定要偏離墓室,先打豎井,再挖甬道,從墓門進入墓室。
爲什麼會這樣?
考古專家說,古墓墓室,上下左右都是石頭石板,異常堅硬。民國前,人數稀少,地廣人稀,盜墓賊可以從容盜墓,在墓室上方挖掘豎井,用鋼釺砸開墓頂,或者用大量火藥炸開墓頂,盜墓賊用繩子吊着,直接進入棺材上方。而民國後,由於人口增多,防範嚴格,盜墓賊只能採取迂迴戰術,避開石頭石板,用巧勁打開墓門。還有的盜墓賊在遠離古墓的地方,搭上瓜庵,種上西瓜,而瓜庵裏則是盜墓口;也有盜墓賊在遠離古墓的地方,造一個假墓,而假墓也是盜墓口。盜墓賊爲了避人耳目,真可謂挖空心思。
那麼,這個豎井一定就是民國前挖掘的了。狗剩叔不知道還有這樣一種盜墓方法,所以,他一直把眼光放在墓室四壁,卻忘記了查看墓頂。而那些陳年的腐爛的荒草,填塞在豎井裏,也和墓頂的石頭變成了一個顏色。
爲什麼會有水?
狗剩叔說:“外面肯定在下雨,可是這季節,興許是在下雪。”
找到了盜墓口,然而卻有了新的問題,我們怎麼才能爬上去,我們沒有梯子,沒有繩子,要從墓室爬到地面上,談何容易?
狗剩叔站在石棺頂上,用鐵鎬鉤住豎井裏的荒草,向下拉扯,荒草越拉越多,盤根錯節,相互糾纏,堆積了幾個世紀的荒草,被狗剩叔拉進了墓室裏。然後,一縷穿越了千年的陽光,照進了黑暗的墓室裏……
第二天,我和狗剩叔出現在了當地派出所。
然後,我們來到看守所,見到了才娃叔。
後來,獨眼是在禿頭老闆的家中被守候的民警抓獲的,一同抓獲的還有司機。他們逃亡了幾天後,看到風平浪靜,就又潛回禿頭老闆家中。結果,被民警抓個正着。
我和狗剩叔在墓室裏被埋了三天,就在我們被埋在墓室的當晚,這裏下了入冬後的第一場雪。
紛紛揚揚的大雪下了兩天兩夜,第三天,陽光普照,積雪消融,融雪流進豎井裏,我們終於得救了。
就在才娃叔出事的第二天,我們在各個地方奔走躲避,禿頭老闆來到了我出生的那個村莊打聽,打聽到了我是記者,然後告訴了獨眼,獨眼便對我和狗剩叔下了毒手。
他們的計謀天衣無縫,我和狗剩叔沒有一點察覺。
據禿頭老闆和獨眼交代:盜墓團伙的人分四種,從低向高,分別是下苦的、腿子、支鍋、掌眼。狗剩叔和才娃叔是下苦的,獨眼是腿子,禿頭是支鍋,而掌眼據說是省城人,一直沒有露面。
和下苦的與腿子比起來,支鍋的收入就高了很多,但是所有的風險都要支鍋承擔。
支鍋看好了一處古墓,就召集腿子,腿子帶人去挖。這些人的工資、食宿、交通、設備等等,都需要支鍋支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