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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趙麗蓉的保姆張雅靜用陪伴在她身邊最後10年的親身經歷,告訴人們一個生活中最真實的她,從兩個人的相處,到趙麗蓉的生活習慣、待人接物、藝術追求,點點滴滴無不平實感人,作爲她逝世10週年的紀念。
上集回放:小院是奶奶“孟母擇鄰”的結果。1983年冬天,奶奶的老伴兒去世了,之後兩年她都閉門不出。
六、天生就是戲蟲子
我翻開泛黃的日記本,十年的日記足有數十本,每篇都留下了我與奶奶走過的痕跡。有一篇日記這樣寫道:1996年3月18日,晴,我們住在農家小院,午休過後,奶奶盤腿坐在炕上,不停地編織毛衣。我坐在一旁跟着學。我說:“您這麼大的名人,應該寫自傳吧。”奶奶說:“歷史是讓後人寫的。我沒有文化,就叫別人去寫吧。要寫我的人很多,都是大手筆,要寫就要與我生活在一起,一兩天是體驗不出我爲人的。有人想跟我時間長了,我又沒工夫。你要做個有心人,將來也許就能寫我。”從此,我開始認真地記錄奶奶說的故事。
由於兵荒馬亂,洪澇災害,我的爺爺餓死在老家的小土崗上。爸爸悲痛欲絕地掩埋了爺爺,背起被褥捲去逃難。媽媽懷裏抱着我最小的姐姐,領着哥哥姐姐們,坐上了開往關東的悶罐車。不知走了多久,爸媽終於到了哈爾濱,用僅有的錢租了破舊的房子,總算安頓下來。歷來寶坻縣出剃頭的手藝人。爸爸開始擔着剃頭挑子走街串巷去剃頭。媽媽在家省吃儉用維持家。久而久之,爸爸有了店鋪,日子也紅火了。哥哥姐姐稍大些時,爸爸又開了照相館。不知什麼時候,爸爸被騙了,把兩個店鋪都賠了進去。一夜之間,我們家一貧如洗了。
一天,爸爸突然就想起當地有個最有名的戲社叫復盛戲社,裏面有個非常有名的角叫“芙蓉花”,原來常來店鋪梳頭。經人打聽,爸爸找到了戲社。“芙蓉花”看到了老熟人,說:“您怎麼有空兒來?”爸爸說明了來意,“芙蓉花”說:“我這裏正需要梳頭的。”從那一天起,我們全家都轉移到了戲社,大姐也嫁給了“芙蓉花”的弟弟。哥哥姐姐也跟着學了戲,三姐和四姐天生一副好嗓子,很快就能登臺演戲了。媽媽會做一手好飯菜,“芙蓉花”就專門請她來戲社做飯。
我出生在戲班之家,行八,媽媽生我時已經四十一歲了。媽媽生完七個孩子後,肚子就很大了,又胖了很多,懷我的時候,都七八個月了也沒以爲是懷孕了,總感覺肚子裏有塊硬疙瘩,有時還嘰裏咕嚕地動。爸爸以爲媽媽得病了,每天讓她抽幾口煙,想把硬疙瘩薰沒了,疙瘩卻越來越大,爸爸找來郎中給媽媽一把脈,才知道是喜脈,都快生了。爸爸不讓媽媽幹活了,就盼着再生個老兒子。1928年3月,我來到了人間,哭的聲音小得就像貓叫。誰都不喜歡我,爸爸卻說:“你們不喜歡,我愛。”所以就叫我“老愛”。全家隨着戲社走南闖北,我出生在瀋陽,就睡在火炕上。媽媽沒有奶水,我就喝豆漿,比奶有營養,吃得我白胖胖的,我就養成了愛睡火炕、愛喝豆漿的毛病。
我從生下來就特別乖,戲班裏有人提議把假彩娃子換成真小孩兒試一試。紅得發紫的“芙蓉花”決定嘗試一下,出演《桃花庵》裏的尼姑妙嬋時,想把假彩娃子換成我。媽媽忙阻攔:“臺下那麼多人,孩子一害怕,又哭又鬧的可不得了。”“芙蓉花”說:“孩子整天生活在人多的環境下,從沒哭鬧過,我覺得沒事兒。”我不滿週歲的時候,真的被當成“彩娃子”抱上臺了。媽媽在後臺喜憂參半,憂的是別把戲砸了,喜的是讓我沾沾戲氣,將來也能唱戲。也怪了,我在臺上不哭不鬧,還朝觀衆笑,還時不時地伸伸小手。戲迷開始指手畫腳,後來又開始笑,再後來就開始鼓掌。演出完後,“芙蓉花”把我抱到後臺對媽媽說:“這孩子天生就是戲蟲子。”媽媽高興地親了我一口說:“生下來就不吃閒飯啊。”
江蘇文藝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