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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訪人:青婭,女,27歲。
愛情和情歌一樣,最高境界是餘音嫋嫋,長留心上。最悽美的愛,或許不必呼天搶地,只是默默懷念。“我將那段愛永遠刻在了身體上,再也無法拋掉。原以爲這是能夠愛他的最好方式,可沒想到如今它們卻成了我的心病……”青婭反覆唸叨着。
她是個文靜的女孩,皮膚白皙、眼睛清澈,話語輕柔,很難想到這樣的女孩子身上會有着三處刺青。與前男友的一見鍾情令青婭徹底撲入愛戀的熊熊烈火之中,爲了紀念那僅3次共10天的相見,青婭忍痛在自己的身體上留下永遠的記號。如今愛情遠去,那洗不掉的刺青越發像咒語一般困擾着這個曾爲愛衝動的女孩。
刻在心上的印記
我現在挺怕過夏天的,有時在驕陽下覺得自己快要被曬化了,其實真想讓陽光趕快把我的皮肉曬化了,讓那三塊黑乎乎的東西徹底消失。
現在的我,上班從不敢穿短上衣、低腰褲,就怕它們露出來。我的工作是那種嚴禁身上有刺青的,那天單位組織活動,大家要換上統一的T恤衫。在衛生間裏,其他女同事都互相幫忙換衣服,只有我忐忑地站在一旁不敢脫上衣,最終還是耗到人家都弄好出去了,才自己偷偷去換。
還有,我向來是單位裏的游泳健將,據說這月底我們單位要與兄弟單位組織游泳比賽,大夥首推我參賽。可我哪敢啊!萬一那刺青露出來……哎,這不,剛買了件泳衣,連體式的,反正現在就得儘量讓衣服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才行。
在家也是,我身上有刺青這件事就連我爸媽也不知道。那天我媽收拾過去的舊衣服,找出幾件她年輕時的連衣裙,非讓我換上給她看看。我怕她看到刺青,堅決不肯。我媽還以爲我懶得折騰,便感慨地說我長得特像年輕時的她,好希望看到我穿上她那時的衣服,好讓她找回自己曾經的影子。
突然很想哭,我覺得自己再也不是爸媽的那個乖女兒了。可我不能讓她知道,如果看到那三處刺青,我保證她一定會驚恐地當場暈過去。於是,我再次拒絕了她,立馬跑到衛生間說自己要洗澡。那晚,我在衛生間裏呆了很久,赤裸地站在鏡子前,凝視着那一塊塊刺青,它們像咒語一樣將我緊緊纏住。我用力搓,很用力很用力,直到皮膚有種殺痛的感覺才停手,可那黑藍色的印記仍清晰可見。說實話,如果有辦法能將刺青從我身上除掉,我寧願拿自己的容貌去置換,至少那樣我可以過得不那麼累,可以活得磊落些。我蹲在地上咬着嘴脣哭了,我意識到自己再也回不去了,這咒語將伴隨着我一生一世。
一場浪漫的邂逅
我其實是個特別保守的女孩兒,一直挺討厭那些在身上描龍刺鳳的人,總覺得他們不是什麼規矩人,走在街上若看到了也會離得遠遠的。可不知不覺之中,我竟然也成了那樣,大概只因那場愛是期待已久的吧,我想如果時間可以倒退,自己未必不會萌生出相同的想法。
那是一場浪漫的邂逅。去年秋天,單位派我去上海開會,在回來的火車上,我與他是上下鋪。他是個韓國留學生,到上海來學語言,那天是趁假期獨自出去旅遊。他是那種很打眼的男生,有着一張英俊的臉,一身陽光的休閒打扮,活力四射。
我看過很多韓劇,見到他的第一感覺就是自己遇到了韓劇裏的男主角。他的中文很不靈光,但我們交流卻一點兒都不成問題,因爲我倆好像心有靈犀一樣,哪怕一個眼神或一個手勢,就知道對方在表達什麼了。真的,那次在車廂內的幾個小時是我一生都難以忘記的經歷,我當時就想這不正是一直以來自己最憧憬的愛情橋段嘛。我倆互留了電話號碼,望着他下車的背影,我向上天祈禱着:請將我們的故事繼續書寫下去吧。
奇蹟果然發生了。轉天,我便接到他發來的短信。我不知道是不是外國人天生就不懂得含蓄,他上來就說經過那次短暫的相遇,已愛上了我。
雨諾,你絕對想象不到我當時的感覺,明明是一種很清醒的喜悅,卻覺得一切來得太突然太不真實了。可這不正是我要的愛情嘛。於是,這場異國戀加之異地戀便拉開了序幕。
哦,忘說了,他比我小三歲,可我覺得自己在這場戀愛中要比他衝動得多。我從QQ空間中把他的照片通通下載、存好,一天能看十幾遍,有時邊看邊不自覺地傻笑。我倆每天通過網絡訴說自己的相思,雖然他寫錯了很多字,用錯了很多詞,但字裏行間透着一股浪漫的愛戀氣息。
痛才證明愛過
終於,我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要把這份愛銘刻在心,讓它永不褪色。這是從電視劇中學到的,不少女人會爲了愛去文身,而男人大多會被爲自己文身的女人所打動。是的,我選擇了文身。
我也曾聽說過那會很痛,可當時的我就像吃了迷藥一樣告訴自己,只有那樣才能夠考驗愛情。我從網上查到一家刺青店,我要將他的英文名字刺在自己身上。
雨諾,不瞞你說,估計當時連老闆都納悶我這樣的女孩怎麼也會去文身。記得人家師傅問我,姑娘,你真的想好了嗎?這個可比較疼啊。我想都沒想就說自己想好了。之後,人家又勸我是否將要刻的名字換個其他小圖案,還反覆強調這個文上去可是再也洗不掉的呀。現在想來如果當初只在身上刺個圖案也許比現在的煩惱要小一些,可當時我就覺得只有把愛人的名字刻在身上才能證明自己愛得徹底。
很痛。刺青的過程真的很痛很痛。我眼看着電針蘸着顏料一針一針刺進我的皮膚,在上面烙下清晰的黑藍色印記。真像中邪一樣,我居然很興奮,要知道從小我就是最怕打針的人啊,查體從不抽血,就是因爲怕疼。我不得不承認愛情的魔力的確好大,能讓人完全喪失理智。
當我把那愛的記號通過視頻展示給他的時候,他既驚訝又感動,忘不了他對我說的那句話:青婭,我好想立刻見到你。去年聖誕節我利用週末去了一趟上海與他相見。那次見面前,我想送給他一樣禮物,可到商場選來選去都覺得太俗,於是我決定爲他再去文身,以此作爲一個特殊的禮物。他總把自己比作太陽花,結果那次我就又在身上刺了朵太陽花。
那兩天的歡笑恐怕是我這輩子最珍貴的記憶了。我們一起吃飯、唱歌、購物、打電子遊戲……還記得他輕撫着我身上的刺青,含淚親吻着,說一輩子也不會辜負我。
然而,這場戀愛卻不被任何人看好。正在我和爸媽鬧得最兇的時候,有一天他忽然在網上對我說要回國了。那一刻,我知道自己的夢醒了。手指在鍵盤上僵住了,許久才發出一個“哦”字。可我對他從未有過任何埋怨,我覺得我們的戀情一直很浪漫,即使分手也是一種悽美的結局。我只提出一個要求,在他回國前再彼此告別一下。我向單位請了一週的假,飛往上海。這七天,我倆哪都沒去,只是在他租住的小屋裏一起看碟、一起做飯、一起講我們各自的成長故事。最終,我們在機場相擁告別,像是老朋友一樣,輕輕拍打着肩膀說珍重。
就這樣,一切悄無聲息地結束了。
不敢投入新的戀情
微笑着告別並不代表我可以將情放下,相反,我是個癡情人,相信沒有人會理解我接下來的做法。當時爲了永久紀念這段令我刻骨銘心的愛,我選擇了第三次去爲他文身,也就是我腰間這串他的韓文名字。
衝動吧?我自己也知道,可就是無法控制。現在時間長了,自己也逐漸冷靜了下來,每每望着自己肚子、後腰和肋骨上的三處刺青就覺得害怕,像是在犯人的身上留下永遠的污點。我常問自己,青婭,你現在到底屬於誰?我好想大聲喊出來,我就是我,我只屬於我自己,可那一塊塊的刺青好似衝着我露出輕蔑的笑。
我年齡也不小了,家裏總催着我考慮終身大事,身邊也有幾個不錯的男孩子在追求我。我想對於那段愛,隨着時間流逝自己終究會放下。可是,我真的不敢再投入一段新的戀情,因爲我知道,一旦我再遇上真愛,談婚論嫁,沒有哪個男人會不介意我身上的刺青。
我真的後悔了。難道此生我只能憑藉這咒語般的印記,獨自緬懷那個短暫的夢?
【雨諾手記】
人生最殘酷的事情,就是沒有悔棋可走。但也許這就是成長,在一次次的痛徹之後,蛻變。也許變成美麗的蝶,在萬花叢中輕快地飛舞;也許變成更倔強的蟲,埋頭在原地舔舐自己的傷口。
很顯然,青婭沒有變成輕舞的蝶,身上的刺青像刑具一樣卡住她的翅膀,將她押進了死衚衕,進不得,退不回。而如今置身這般尷尬境地,只因當初愛得太過火。
愛要有分寸。有人說:愛到七分最相宜。愛一個人,不但要用心,更要會用腦,萬萬不可迷失自己。愛是付出,可如果付出到失去自我,那就失去了愛情的真味。所以,無論何時何地,愛一定要留住理智。切記,切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