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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海麗
鶴伴山的水,素來讓喜歡水的人百看不厭,也是山上我最鍾愛的風景之一。時至盛夏,雨季來臨,想必山上的水景應當更爲壯觀了。於是,選了個最好的日子,一路南行,奔鶴伴山之水而去。
未到山門前,還不見水影,卻已聞水聲。水聲傳過我的耳朵,一直流到我的心裏。不聞這樣清澈的水聲,已有多少年了?山間,泉水過處,還會是舊時的樣子嗎?及至山門,早已聽到的水聲,越發真切了。路左邊的山澗裏,清泉越過山澗裏的山石,水聲時而湍急,時而潺潺。山泉激越的地方,濺起朵朵水花,發出一陣陣歡快的嘩嘩聲。平坦的地方,卻幾乎又靜流無聲。而路右邊矗立的山石,到處可以聽到從石縫間滲出的細流瀝瀝向下滴水的聲音。不過,和山澗裏澎湃的水聲相比,它的聲音實在是太細微了,如果不用心去聽,根本聽不到。這細微的水聲,卻正是因爲自己的微弱,更容易辨別和找到自己真正的知己。
行至引鶴橋,沿着通向水簾洞的山路,我們被山澗裏的水聲牽引着,拾階而上,去尋水簾洞。身邊彩蝶飛舞,各色的野花點綴於草叢中,時有各種各樣罕見的昆蟲與我們狹路相逢,爲探尋水簾洞之途增添了許多樂趣。本來晴朗的天,忽然被一片陰雲遮住,一會兒竟下起雨來。雨聲和着溪間的流水聲,更增加了登山的趣味。山路轉過幾個彎,就在我們嘆息水簾洞難覓之時,一片水簾自天而降,原來是水簾洞到了!透過水的霧氣,裏面的大佛隱約可見。這時,雨大了,我們正好進入洞中避雨。坐在佛的身邊,聽着洞外的水聲,心慢慢靜下來。凝視眼前的佛,想起一位哲學家說過的話:世上一切宗教和哲學中,佛教最徹悟人生的真相。它看破有,安於無,謂之空。空空世界裏的一陣風,一片雲,聚散無常,笑什麼,哭什麼?是啊,世間真相,不過就是聚散無常。想起自己第一次與朋友來山上看水的情景,也不過幾年,竟再無可聚之人。那些人中,有的,已形同路;有的,音信全無;也有的,已是陰陽相隔。也許就是這些聚散無常的真相,才讓人生充滿了更多的期待與希望吧。
胡思亂想之間,雨已停了。我們走出水簾洞,繼續向上,想探尋一下水的來處。越向上走,水聲漸小,轉過一段山路,看到一方深潭,再向上,竟不聞水聲,原來這深潭就是水簾洞之水的來處了。深潭裏的水,靜謐幽深,卻又清澈見底。這一份出世的安寧和明亮,是否就是佛的空無所聚成的水之精髓呢?想起自己一直喜歡的四個字:靜水流深。這方深潭,不就是這四個字最好的註解嗎?還有什麼樣的靜水能流深如此呢?
鶴伴聽水,各種各樣的水聲,雖然讓人賞心悅耳,卻無一能勝過這方深潭幽靜的無聲。這是真正的水之聲,各種引人入勝的水聲都來源於它的深遂。它任水聲喧鬧,容水聲譁衆取寵,自己卻靜寂無聲,安享着世間少有的清澈和明靜。鶴伴聽水,我聽到自己內心的喧譁,卻沒有找到可以安放這片喧譁的深潭。也許,假以時日,我也可以在心裏儲蓄這樣一方深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