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法比叫喬治把豆蔻送回地下室的倉庫。不久陳喬治回來告訴法比,說趙玉墨小姐想見副神甫。法比說:“不見!”他被自己的粗大嗓門兒嚇了一跳。並且,陳喬治受驚的臉也是一片鏡子,照出他的惱怒和煩躁有多麼突兀。他轉身向英格曼神甫的居住處走去,走得飛快,心裏說:呸,你以爲你趙玉墨使了兩下媚眼就勾住我了?想見我就見得着?……呸!一定要想法把她們送走,堅決向英格曼神甫請願,把她們塞進安全區,塞不進也塞,日本人在安全區天天找花姑娘,讓她們給日本人找去拉倒!……真的拉倒?
他輕輕敲了敲英格曼神甫起居室的門,英格曼請他進去。神甫跟法比的關係一直完好地保持在初次見面的狀態,沒有增進一度親密,英格曼神甫假如是你的隔壁鄰居,他會在頭次見面時親切真誠地跟你說:“認識你真好!”但幾十年鄰居做下來,他也還是“認識你真好”!
“有事嗎,法比?”英格曼神甫問道。他沒像往常一樣客套地讓座。
本來法比是來向英格曼神甫報告女學生和豆蔻衝突的事,催促英格曼把妓女們送往安全區。但他一走進英格曼的客廳,就感到神甫滿心是更加深重的憂患,他要談的話在此氣氛中顯得不合時宜、不夠分量。英格曼神甫正從無線電短波中接收着國外電臺對於南京局勢的報道,他看了匆匆進來的阿多那多一眼,又轉向收音機。
英格曼神甫像是跟自己說:“看來是真的——他們在祕密槍決中國士兵。剛纔的槍聲就是發自江邊刑場。連日本本國的記者和德國人都對此震驚。”
今天凌晨五點多,槍聲在江邊響起。非常密集的機關槍聲。當時英格曼神甫疑惑,是否中國軍隊還在抵抗。可是據安全區的負責人告訴他,沒有來得及撤退的中國軍隊已全部被俘。把收音機的新聞和今天清晨的槍聲拼到一起,英格曼對法比說:“日本竟然無視國際戰俘法規,挑釁文明和人道?你能相信嗎?這是不是我認識的那個日本國的人?”
“要想法子弄糧食和水。不然明天就沒有喝的水了。”法比說。
英格曼神甫明白法比的意思:原先設想三天時間佔領軍就會收住殺心,放下屠刀,把已經任他們宰割的南京接收過去,現在不僅沒有大亂歸治的絲毫跡象,並且殺生已進入慣性,讓它停下似乎遙遙無期。法比還有一層意思:神甫當時對十幾個窯姐開恩,讓她們分走女學生們極有限的食物資源,馬上就是所有人分嘗惡果的時候。
“我明天去安全區弄一點糧食,哪怕土豆、紅薯,也能救兩天急,決不會讓孩子們捱餓的。”神甫說。
“那麼兩天後呢?”法比說。“還有水,怎麼解決?”
“現在是一小時一小時地打算!活一小時,算一小時!”(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