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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書娟都明白,騎馬的日本兵假如恰好拐到教堂外這條小街,門內外所有人都毀了。
“你怎麼可以對我撒謊?明明不止一個傷兵!”英格曼神甫說,“你們中國人到了這種時候還是滿口謊言!”
“神甫,既然救人,一個和一百個有什麼區別?”法比說。他是第一次正面衝撞他的恩師。
“你住口。”恩師說。
雖然門外的人不懂門內兩個洋人的對話,但他們知道這幾句話之於他們生死攸關,埋屍隊成員真急了,簡短地說:“馬蹄聲音是朝這邊來的!”
英格曼神甫揣上鑰匙,沿着他來的路往回走去。剛走五六步,一個黑影擋住他,影子機敏迅捷,看得出它屬於一個優秀軍人。
書娟旁邊的蘇菲發出一聲小狗娃的哼唧。仗打進來了,院子就要成沙場了。
“馬上把門打開!”偷襲者逼近英格曼神甫。光亮中,女孩子們看見軍人端着手槍,抵住英格曼神甫的胸口。
法比從英格曼神甫手裏奪過鑰匙,把門打開,放進黑乎乎的一小羣人,一架獨輪車上躺着一具血裏撈出來的軀體。
“阿顧,馬上去把急救藥品拿來,多拿些藥棉和紗布,讓他們帶走。”
持短槍的人槍口仍然指着英格曼神甫:“你要他們去哪裏?”
“請你放下武器和我說話,”神甫威嚴地說,“少校。”
他已辨出了軍人的軍階。軍人的軍服左下襬一片暗色,那是陳了的血。
他說:“神甫,很對不住您。”
“你要用武器來逼迫我收留你們嗎?”英格曼說。
“因爲拿着武器說話纔有人聽。”
英格曼神甫說:“幹嗎不拿着槍叫日本人聽你們說話呢?”
軍人啞了。
神甫又說:“軍官先生,拿武器的人和我是談不通的。請放下你的武器。”
軍官垂下槍口。
“請問你是誰,怎麼進來的?”法比問持槍者。
“這裏有什麼難進?”軍人說,“本人是七十三師,二團少校團副戴濤。”
書娟稍微探出身,看見以紅菱爲首的五六個女人從廚房那邊走過來。這下她們不會再叫“悶死了”!她們看見了獨輪車裏血肉模糊的一堆,都停止了交頭接耳。這些女人也是頭一次意識到,這院子裏的和平是假象,她們能照常嬉笑耍鬧也是假象,外面血流成河終於流到牆裏來了。
“日本人槍斃了你們多少人?”少校問道。
“有五六千。”拄拐的上士說,這是悲憤和羞辱的聲音,“我們受騙了!狗日的鬼子說要把我們帶到江心島上開荒種地,到了江邊,一條船都不見……”(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