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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離我幾公里遠的一個醫院裏,兩歲的妞妞會唱歌了,喝奶量也明顯增加了;在離我幾十公里遠的一個醫院裏,31歲的“最美媽媽”吳菊萍正在康復中——20多天前,她在危急時刻伸出雙手接過從高空墜落的妞妞,其左手臂多處骨折。
這個城市這些天有很多人值得我關注。除了吳菊萍和妞妞,還有那個被高空墜落的幕牆玻璃割傷左腿的女孩朱依依——她轉院至上海,還將面臨截肢的殘酷現實。
7月的杭城,悶熱多雨。這個城市捕捉着兩個人——吳菊萍和妞妞——身上發生的每一個變化。在這個城市,吳菊萍與妞妞完成了一次意想不到的人生交集;吳菊萍的所言所爲與我們的價值觀發生了一次發人深省的激烈碰撞。
我停停走走在這個鋼筋水泥城市裏,如同一隻在雜草間覓食的螞蟻。行人匆匆,每個人的臉上都寫着焦慮。謀食不易。很多時候,我有意無意地失去了人應有的溫度,掙扎於生存之網,而忽略了他人的存在;而且,我用餘光掃到,很多人與我一樣冷靜,冷靜到冷漠。
但在過去的20多天裏,圍繞這件事,很多人在討論,在反思,有的人已經被鼓舞,開始了行動之旅。本週,我們以街頭攔訪和微博私信的方式找到40人做了一次小型調查。儘管這些被調查者年齡不同,職業各異,但他們給出的答案讓我們感到欣慰。比如“你信不信吳菊萍這種事會經常發生在你身邊?”這個問題,有82%的人選擇了“相信”;比如“如果你是吳菊萍,會伸手接孩子嗎?”,有77%的人選擇了“會”,並認爲這是人的一種本能。
詩人黃亞洲爲吳菊萍寫了首詩。在這首題爲《最美的湖泊,最美的媽媽》詩中,他說,“許多中國人,在心靈深處哭了;愛,在這個國家,沒有骨折。”
錢報小記者樑恆晨在寫給吳菊萍的信中說,“阿姨,您也許沒有那些影視明星漂亮,但您在全杭州、甚至全國孩子們的眼中卻是最美麗的,因爲您有一顆真誠、善良的心。以前我只知道戰火紛飛的年代纔有英雄,現在我明白了,和平年代也有英雄,您就我身邊的真英雄!”
離開雷鋒的日子,我們遇到了吳菊萍。在紀念雷鋒的時候,我們悵然若失,既抱人心不古之怨,又犯縮手縮腳之病。正直、勇敢、善良,不計得失、默默奉獻等符號已被功利主義和機會主義的煙霧遮掩,曾經堅挺的信仰在物慾橫流的精神疲憊中快速貶值。
許多人的目光和雙手已坍塌至一身之內。當然,誰也沒有權力揮起“道德大棒”粗暴地點評這種現象,因爲每個人都有七情六慾,每個人都毫無例外地生活在這個時代。
但是,社會越複雜,越令人捉摸不透,我們越需要相信一些東西,堅持一些東西,甚至相信相信本身;就像一葉木舟,面對的風浪越大,其對壓艙石的迫切越強烈。釐清人存在的意義,相信人之善的一面,以一己之力做一些美好的事,包括關愛家人、關心陌生人、關注社會等;同時相信人之惡的一面,推動制度建設,使之能最大程度地揚善抑惡。兩者相結合,推動整個社會向着國家的“安邦定國”和公民的“安身立命”這兩個維度持續發展。這應是一個現代社會的常態。
在2011年的7月,我們遇到了吳菊萍。必須感謝吳菊萍這次出於本能的伸手以及伸手背後樸實而淡然的原因,因爲她給了這個城市乃至這個國度的人們一次關照內心、反省自我的機會——對我們這些既成不了雷鋒也成不了歐陽鋒謝霆鋒的凡人來說,吳菊萍樸實地告訴我們,人不應該把目光和雙手侷限在一身之內。
她讓我們相信:其實自己內含真善美的基因,只是缺少被激活的契機;她讓我們相信:其實我們這雙帶着體溫的手,可以爲很多人帶來溫暖;她讓我們相信:很多時候我們顧慮太多,或想得多做得少;她更讓我們相信:人有爲善的能力,只要他願意,而且,這個社會讚美這種爲善的意願和能力。
裴建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