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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董鼎山
在幾個好友之間,除了夏志清兄之外,很少有比我更年長的。老者有個方便,持了手杖行路,不但在人行道上受人禮讓,而且在過街時(絕對不可穿紅燈),轉彎的汽車往往停下來,讓你先行。可怕的是騎腳踏車者,似都不知敬老。
最近一次事故發生後,我再也不敢倚老賣老,坐、立、行路,都特別小心。幾個星期前,我在淋浴時失足滑倒,摔了一跤,胸部肋骨猛撞在旁邊的洗臉盆邊,前胸後背的肋骨立時受傷,疼痛不已。我高聲大叫,老伴過來援救,任何用力撫摩無用,一轉身或彎腰都會劇痛。趕快打電話給一位醫生朋友,問要不要照X光。醫生說X光只能證明肋骨折斷與否,如果折斷就要進醫院做大手術。只要肺部無傷便無大礙。他問我呼吸有沒有困難或疼痛,我說沒有。他說那就只要在家休養幾個星期後即可復原,現在快四個星期了,我不能臥牀休息,因爲一彎腰就會疼痛無比。我現睡在皮製安樂椅上,先坐下去,然後慢慢地把靠背推下去。早晨起身做法相似。問題是坐下立起都要彎身。老人每晚要小便三四次,那就十分傷腦筋。晚上要入睡,不得不靠安眠藥。警告老骨頭的朋友,洗浴、行路都要非常小心。
我在家中摔跤已四五次,主要是因老年身體平衡能力退化。某次把頭部撞在小桌邊,左額血流如注,幸虧未傷左眼。老伴清洗我頭部,包了紗布後便沒有腫痛。此次傷了胸骨則是最痛苦了。突然間,我覺得失了自由,沒有老妻相幫,倒在地上後,甚至不能起身。青年時鍛鍊過的身體與後來做瑜珈的工夫,都因老骨頭失了效用。
因此,老骨頭的友人們,我要向你們警告,起立行動都要非常謹慎,一旦出了事故,你纔會理解。有一段時期,我劇痛不離身,甚至想到服完整瓶安眠藥,了此一生。可是我怎可離棄我的老伴,怎可放下筆桿與書報。現在這個小小的角落發泄一些思想,也帶給我一些慰藉。謝謝諸位聽我的囈語,至少你可瞭解我的心情。謝謝你們對我的縱容。
老骨頭的朋友們,請小心!
通常我替老妻跑腿去銀行,跑郵局,取藥物等,偶然伴她去超級市場或唐人街購物,現在暫時不可能了。我的愛妻,她也80出頭了。我不能永遠靠她侍候,唉,老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