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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盪的百年史》是日本首相吉田茂爲享譽盛名的《大英百科全書》1967年年鑑所撰寫的卷首論文,全文約六萬字,上世紀八十年代即在我國引進出版。三十年後,這本著名的小冊子有了插圖本,作者吉田茂也被冠之以“史上最強首相”,大概因爲正是自從這位首相於1948年秋第二次組閣以後,日本終於從爲每日溫飽而奔命的困難狀態正式轉向經濟復興。
吉田茂首相以明白曉暢的文字講述了近代日本激盪的百年史:從1853年被美國軍艦強行進入後,日本人拼命設法使自己強大起來;1860年,第一次駕駛250噸的“鹹臨丸”軍艦橫渡太平洋,拉開現代日本的序幕;接下來的一百年裏,開始明治維新,應對近代化轉化期的痛苦,經歷戰後的艱難、努力,迎來新的復興。日本的成功引起全球矚目,被視爲從封建社會成功邁向現代化的國際榜樣。
然而面對上世紀六十年代世界輿論對日本復興的盛讚,這位“史上最強首相”在序中這樣寫道:“不要把日本人捧得太高……的的確確,日本人作了頑強的努力。但與此同時,也有生逢其時,憑藉幸運的一面。”除了幸運,他還把功勞歸給了明治時期領導者的“機智”,並意味深長地寫道:
“機智”這種東西,和幸運一樣,不是信手拈來的,它們好像都是贈與具有卓越的歷史敏感並勤奮工作的國民的一種禮物……對於那些被勝利衝昏頭腦和過分相信自己實力的人們,絕不會賜予這種幸運和機智。日本的歷史也證實了這一點。
問題出現了:如何獲得這種“機智”和幸運?
細讀全書,在激盪的百年史中,日本人似乎總能在度過窘境之後迎來夢境般的成功,那些美麗的藍圖,似乎總是在艱苦的環境中就已經被描繪、孕育出來。作爲領導者,吉田茂捫心自問:在最艱難的時期,“我當時究竟做了哪些事呢?關於這一點,今天回想起來,在我的記憶中並沒有留下什麼特別值得一記的事情。”相反,他一再稱讚並視之爲珍寶的是日本的國民。在這六萬字的小冊子裏,“史上最強首相”一而再、再而三,不下十數次地讚美最普通、最重要、數以億計的、受到良好教育的國民:“日本人由於戰爭而損失了許多財產,可是最爲重要的能力——人的能力卻沒有喪失。”“教育在現代化中發揮了主要作用,這大概可以說是日本現代化的最大特點……教育給予人們的鍛鍊,使日本人能夠應付他們所遇到的危機。”
從一開始,吉田茂就把現代日本的崛起歸功於國民教育,並從德川時代的“寺院私塾”歷數到明治時代的國民小學。日本人從中國人經歷的兩次鴉片戰爭中感受到強烈的生存危機,於是,國民教育迅速普及,到了1912年,就學率已經超過百分之九十五。在吉田茂撰寫此書的1967年,人們到鄉村旅行時仍然可以看到,小學校的校舍大多是村中最好的建築物。戰後,日本國民紛紛寫信給文部省、教育改革委員會、國會和美國佔領軍,支持實行九年制義務教育,吉田茂引述這些信件道:“要使日本復興,除教育以外別無他途。我們由於進行戰爭而使國家荒蕪,沒有任何東西可以留給子孫後代,但是至少希望他們受到卓越的教育。”
吉田茂把日本人的好學上溯至七世紀,聖德太子用漢字書寫日本最初的憲法,並想使全部生活中國化;九百年後,日本人又爭相提倡西歐文明。吉田茂描述了並存其間的種種可笑和可敬:“自古以來,日本人就是如此,從好的方面來說,是對其他民族、其他文明的寬宏大量,從壞的方面來說,是容易醉心於外國文明的模仿者。……日本的高質量的勞動力雖然常常令人羨慕,但那也是通過長期的歷史培育起來的。”
無論是明治時代也好,戰後也好,教育給予日本人帶來一系列技術革新。“天助自助者”,所謂的幸運和機智,或許都源於長期不懈、孜孜不倦的積累與培育,被幸運眷顧的,總是那些作好了準備的頭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