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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畫的標準像,看上去都差不多,遠沒有文字生動。說某個男人漂亮,文字描述可以一長串四字成語,玉樹臨風粉面含春,清新俊逸顧盼生神。說長得難看,也有不少現成,尖嘴猴腮面目可憎,形容猥瑣其貌不揚。
用今天時髦的話,生活在明末清初的顧炎武絕對不是帥哥。好友歸莊推薦他去揚州見位高人,特地寫了一封介紹信,強調他相貌十分“寢陋”。海水不可量,人不可貌相,歸莊這個招呼有點意思,他希望高人不要以貌取人,而是要聽其高論,要聽其言信其行,又強調顧炎武不只是個獨行俠,同時又是家風古誼,學問極其精到,識見非常卓絕。
梁啓超先生說起顧炎武一往情深,佩服得五體投地,稱讚他“不僅是經師,而且是人師”。在學問方面,顧炎武達到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最高境界,頭頂上可以有許多光環,他是地理學家,是歷史學家,是哲學家,是經濟學家,更是地道的國學大師,在經學和音韻學方面有着非同尋常的成就。顧炎武被譽爲大清王朝的“開國儒師”,是後人津津樂道的乾嘉學派祖師爺。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能夠成爲一代宗師,必然貨真價實。顧炎武的學問後人十分推崇,首先是因爲獨創,所謂獨創,就是我手寫我心,無一語蹈襲古人。顧炎武一直認爲摹仿是文章之大病,“即使逼肖古人,已非極詣”。其次是博徵,融會而能貫通,“每一事必詳其始末,參以證佐,而後筆之於書,故引據浩繁,而牴牾者少”。他11歲時便開始讀《資治通鑑》,自26歲起,“閱書數萬卷,手不輟錄”,用功的程度望塵莫及。第三是經世致用,他最反對空談,“載諸空言,不如見諸行事”。他的學問是對晚明文化的反動,而清代學者的樸學傳統,正是起源於顧炎武。
做學問必須先立人格,“禮義廉恥,是謂四維”。秉承“博學於文,行己有恥”的古訓,顧炎武提倡“國家興亡,匹夫有責”,認爲“保天下”是普通百姓當仁不讓的責任。清軍南下,他糾合同志起義兵守衛吳江,失敗後幸而逃脫,開始了漫長的逃亡生涯,隨行騾馬馱着書籍,行萬里路讀萬卷書。他又隻身北上,十謁明陵遍遊華北,訪問風俗蒐集材料,研究邊防和西北地理,墾荒種地結納同道以圖恢復。
顧炎武強調“利國富民”,大膽懷疑君權。爲了鞏固統治,清政府想把他招入自己的人才庫,但是他拒絕了誘惑,軟硬不吃,既沒恃才傲物,趁機要個好價錢做官,也沒志灰心餒遁身山林,做出世的大名士。統治者向來不把殺人當回事,尤其不在乎殺文人,偏偏對顧炎武,保持了最大剋制。直到他70歲,仍然不忘拉攏引誘,他又一次義正詞嚴拒絕,視死如歸。
統治者也無可奈何,殺一個顧炎武有何難,他的精神既然已經存在,肉體上的消滅也就失去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