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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屆茅盾文學獎揭曉後,受到了社會各界的廣泛關注。8月23日,一些傳媒記者與部分評論家和本屆茅盾文學獎的評委座談,對5部獲獎作品進行點評,並就由茅盾文學獎引發的文學話題進行了交流和討論。
茅盾文學獎意在弘揚文學精神
在賀紹俊看來,對於今天來說,茅盾文學獎的意義就在於要弘揚一種可貴的文學精神。在消費因素盛行的時代,流行小說、大衆小說、類型小說會有大量的市場。但一個社會、一個民族的整體文明建設不能缺乏典雅的文學精神,茅盾文學獎就是對這種文學精神的堅守。作家們通過自己的創作,在對人類精神進行嚴肅思考、對精神價值不懈追求等方面所做出的努力,我們應該給予充分的關注。
張志忠說,談到茅盾文學獎,不由讓人想到茅盾先生的創作特徵。茅盾的創作個性非常鮮明,其作品的史詩特色和創作中表現出的與時俱進精神都十分突出。在表現上世紀20年代到40年代中國社會歷史上,茅盾先生留下了迅捷且又非常有深廣度的時代畫卷,同時體現出自己獨特的思想,包括思考、追問、批判、反省等方面。從這個層面上講,此次茅盾文學獎的獲獎作品十分貼近茅盾先生的文學精神,表現了上世紀八九十年代以來中國的社會現實和重大命題選擇,而且這些作品有自己的精神高度,有自己的社會畫面的展示。同時應注意到,這幾部作品似乎都是一種回溯,是站在今天追溯既往,與現實之間的關切性不是很密切,因此希望在這方面能有所倡導和強化。
張陵說,此次獲獎的5部作品和作家都是當之無愧的,他們是在用文學的方式迴應了時代。“五四”以來的啓蒙思想一直是我們的傳統,在優秀作家那裏得到延續和堅持。此次參評的許多作品都帶有啓蒙性,體現着作家在努力思考歷史時代,這就是中國文學不斷取得新的進步的原因,也反映出文學走向成熟的規律。
梁鴻鷹認爲,獲獎作品充分反映了當代作家對文學精神的堅守。5位作家長期以來都持續有新作問世。《天行者》《蛙》《推拿》等作品不僅體現出作家濃厚的人文關懷意識,也體現出強烈的創新意識。如《蛙》將書信、小說、戲劇放在一起,《一句頂一萬句》則是以循環往復的連環套方式展示一路風景,這些都值得重視。作品中也包含中華民族的精神價值和對美好愛情的追求,能將老話題寫出新意,也從一個方面顯現出作家的創作才能。
吳義勤談到,中國長篇小說近幾年取得的成就應該充分肯定,如果我們的目光放在備選的前二三十部作品,就能看得更充分。今天的中國作家的創作能力以及創作自由度是前所未有的,這就使作家們有條件在創作中堅持文學性的追求。評獎既是對幾年來長篇小說創作實績的檢閱,而且對我們今後如何認識這個時代的文學也提供了很好的啓示。
施戰軍說,這屆茅盾文學獎在導向性上的意義,在於對經典化的追求有了加大加重的意味——既要對我們時代負責,更重要是對文學史負責。茅盾文學獎要評出中國文學裏面高端的文學作品,一定要有這個追求才能評出好作品。
獲獎作品代表長篇小說創作新趨勢
賀紹俊認爲,“大河小說”當然並不是張煒的獨創,但從《你在高原》這部長達450萬字的浩瀚大書可以看出,張煒的創作有一種完整的思考,並始終在朝着他的精神目標前進。這10部作品不是鬆散的結構,不是簡單的拼湊,它的內在結構也是很完整的。作者把主人公的成長史、家族史、奮鬥史和作家主體的精神思考糅合在一起,並用獨特的視角去看待世界、思考問題。在精神上追求淺消費的時代,堅守這樣的文學追求在今天實屬不易。張志忠、孟繁華、陳福民認爲,張煒是個純粹的文學家,堅持創作二十多年,《你在高原》中包含的10部作品讀起來氣勢依然飽滿,充滿對抒情和詩性的迷戀。張煒用這樣的力量,這樣的歷史抱負和文學抱負,打造出一個文學思想者的形象。特別是在大衆文化盛行的時代裏,這種精神探索姿態理應得到嘉獎。梁鴻鷹稱《你在高原》可以說是一部常規小說,同時也是博物志、地方史、心靈史、文化史。當代文學經過多年積累,需要這樣一部既有胸懷又有知識和眼光同時藝術呈現亦十分成熟的作品,這表現了作家對文學的情懷。讀者看小說除了看故事、看人物,有時還想看到作家對世界的認識,《你在高原》正爲我們提供了這個認識可能。
賀紹俊、孟繁華等人認爲,《天行者》具有獨特的內涵。作品沒有停留在呈現民辦教師的艱難、歌頌其奉獻精神這個層面,而是站在整個歷史發展和社會層面去思考問題,把鄉村中國的各個方面都進行了延伸,從某種角度是說是爲默默奉獻的一個羣體樹立了一座精神的豐碑。施戰軍認爲,我們多年來強調所謂“底層文學”,好像已經成爲時髦,有些人常常憑空想象地寫,覺得立場上站對了,對底層人物性格的複雜性分析都可以拋棄,因而成爲符號化的寫作。而《天行者》不是這樣,它確實是帶着一種體溫深入到所反映的羣體裏面,完全帶着對中國現代社會的理解,寫出其中的痛楚,這也是我們當下社會所要付出的代價,所以這種深刻的理解和細微的把握非常感人。
不少評論者都把莫言的《蛙》看成是作家的轉變之作。因爲莫言一直以來的寫作特點是汪洋恣肆,這帶來他獨屬於自己文學氣象。但是《蛙》則顯得很收斂。賀紹俊認爲,這緣於作者在對重大社會問題的認真思考,而且是很謹慎地一步一步走,在深刻思考一些中國文化傳統的東西,如生命意識等。莫言是一個有思想的作家。陳福民也談到,莫言從《蛙》的寫作開始表現出了某種寫實的傾向,也就是說任何一種思想表達不再是靈空虛蹈,他所結出的思想成果跟中國社會現實歷史有關,雖然不是一對一的對應關係,但是絕對有必要的基礎。施戰軍說,一個作家在創作中可以有不同的取向,《蛙》不同於《檀香刑》《生死疲勞》等。它跟現實貼得更近,帶有從文化入手的取向,《蛙》可稱是莫言這類作品的代表作甚至是高峯之作。
評論家們認爲,相對而言,畢飛宇的《推拿》和劉震雲的《一句頂一萬句》的特色在於,從小格局中反映出社會的大題目。賀紹俊說,《推拿》是從盲人的角度進行構思的,以往文學作品中的盲人都是被當作特殊人、殘疾人來寫,而這部作品可能是第一次把盲人當成正常人來寫,體現出一種人類民主平等的思想。這樣的價值追求十分可貴。張志忠認爲,《推拿》一方面是把盲人當作正常人來寫,同時也表達正常人的精神缺憾,表達出一種悲憫和超越悲憫、反省和自我反省的情懷。大家就《一句頂一萬句》談到,劉震雲以前寫過《一腔廢話》,而《一句頂一萬句》依然思索說話問題。我們每個人都要說話,而說這麼多話,表達的很多不是真實的東西,而你說得越多,別人對你的瞭解就越模糊。這就把說話問題最後變成一個哲學問題,因而也使《一句頂一萬句》成爲一部值得琢磨的小說,而且將深刻的思想包含在瑣碎細節裏面,這就是文學的魅力。張志忠、陳福民認爲,《一句頂一萬句》一方面琢磨人們的口頭語言,從口頭語言入手討論人們的精神世界,討論人和人之間的交流和誤解,討論人和人之間的不可交流性。作品是從最日常的現象入手,但這些語言背後的文化蘊含以及歷史表達的指向非常令人回味,《一句頂一萬句》是考量閱讀者的閱讀水準,要求着某種閱讀能力,我們希望通過茅獎鼓勵我們閱讀更深入,更有耐心。
如何書寫變化中的鄉土中國
梁鴻鷹說,此次茅盾文學獎評出的20部提名作品中有一大半都與農村有關,由此可以看出我國當代的文學創作還是寫農村的比較多,農村是當下文學創作最主要的題材領域。這種現象可能與作家的成長環境有關。他認爲,一個作家18歲之前的生活是他創作的源泉,好多作家18歲以前是生活在農村的,所以他對農村的感覺可能一生都難以磨滅,所以從農村出來的作家創作力是很旺盛的。但是作家要拓展自己的生活領域,嘗試不同的生活方式,這是很重要的。
賀紹俊則認爲,今天作家的寫作很難用鄉村題材還是城市題材來概括。比如《你在高原》,看上去很多寫的是農村故事,但都有一個很鮮明的城市的影子——現代性,其實作者是在現代性的大背景下去進行創作的,而且完全打通了城市和鄉村的界限。《蛙》也很難說就是鄉村題材的作品,不然作者也不會用到和日本作家通信的結構。作者用這樣的的方式把城市的背景突顯出來,從現代性的視角去思考鄉村的計劃生育問題。寫什麼題材,怎麼寫,從中都能看出作家體悟時代精神的深度與特點。
孟繁華說,百年中國文學最成熟的就是鄉土文學,從上世紀二三十年代開始有了農村題材,五六十年裏我們的鄉土中國沒有什麼變化,在這個角度上,這個領域的文學一直是我們的優勢。經過改革開放的歷史大調整,鄉村和城市各方面正在融合和交流,單純在鄉土裏面寫故事出來也是很難的事情了。至於今後如何突破,需要看作家自身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