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描摹竹譜
中國畫的氣韻和意境,以及大舅金城的審美視野,深深地、隨時在感染着王世襄的心靈。從小時到少年,他拿着毛筆描摹、塗畫,似有無窮的樂趣。
年長後,王世襄偶然觀賞到輔仁大學德籍教授福克斯所藏明代嘉靖年間高鬆(號遁山)的竹譜,不禁“爲之神往,不能自已”。他便利用研究生院畢業後的時間,抽空摹繪了《高松竹譜》,以使這部流落海外的明代畫譜能夠得到更廣泛的傳播。畫竹之譜,肇始於元代李息齋的《竹譜詳錄》,而王世襄所描摹的高松竹譜,儘管首尾俱缺,僅有一冊,亦爲畫界珍品。畫竹一直是中國繪畫的重要主題,用筆過輕則流於娟秀,難顯竹之挺勁風骨;用筆過重則流於凝滯,難顯竹之清雅。王世襄也回憶道:“原譜分墨竹、勾勒二種。勾勒無論矣。墨竹以勾填爲之,臃腫自所不免,必用雙勾之法,神采庶可略存。設僅有雙勾,而廢勾填,又與原本殊觀,是以不得不二者兼備。而雙勾之竹乾枝葉,交椏穿插,往往以意定其前後,恐與作者之本意未必盡合,斯又無從避免者。摹抄之難,蓋如是也。溽暑伏案,揮汗如雨,夜以繼日,凡一閱月而蕆事。腕底目中,無非勁節清風,甫一交睫,修影即來,心愛好之,未嘗以爲苦。”但正是憑着對書畫的鐘愛,王世襄的身心已沉浸在畫竹的幸福之中,一償他自小所愛書畫的夙願。
王世襄盡一月之力,用郭觶齋精製瓷譜紙,將版心縱橫均一尺有餘的竹譜終於一絲不苟地描摹了下來。爾後,他又將該繪本襯以乾隆素箋,分訂兩大冊,盛以錦函,卷首有邵章《明高遁山竹譜》題專,而卷末有徐宗浩、郭則沄、張爾田、黃賓虹、傅增湘、吳湖帆、啓功、鄧以蟄、林志鈞、吳詩初、葉恭綽、夏承燾等十二位書畫界名士大師爲之題跋,使這本手摹本,增色不少。1958年,人民美術出版社影印手摹本,但因王世襄當時已被錯劃爲“右派”,出版社勒令不許署名,只許用號,因此作者爲暢安;而跋也改寫成語體文,用簡體字抄錄。題詞的十二名家,更是因社領導一句“都是封建餘孽,一律刪去”,致使集體消失。迫於當時政治環境,出版極度艱難,王世襄也只能從命。直到1988年5月,王世襄的手摹本終由香港精印出版,易名爲《遁山竹譜》,署名也改爲王世襄,名家題跋也恢復了它的本來面目。1996年,王世襄又將手幕本捐贈給了國家圖書館善本部,對書畫的無限熱愛和傾注心血的描摹,最終成就了一件藝術瑰寶被收藏。
自小的書畫薰陶,使王世襄積累了一定的畫藝,本應在習書作畫上有所建樹,但少年時代的王世襄心儀的是老北京的諸項民間玩好遊藝,如放鷹、獾狗、養鴿、蓄蟲,項目豐富,玩得不亦樂乎。而畫藝的精進,則需要的是靜心、刻苦地反覆描摹練習,需要躲進畫室,忍耐寂寞,顯然是當時意氣風發、活潑好動的王世襄所無法耐得住的。
但幸運的是,幼年時對書畫的喜愛雖沒有讓王世襄走上畫家之路,卻令他轉而潛心於書畫理論、書畫歷史的研究,在這一個領域裏,獲得了一片繁花碩果。王世襄對中國畫的理論研究始於《中國畫論研究》的編著。爲告慰逝去母親對自己的愛護和期冀,王世襄在燕京大學研究院學習時,選擇了與中國畫相關的題目作爲畢業論文。選題後,王世襄才意識到中國畫論研究難度頗大。於是他以初生牛犢不怕虎的衝勁和細緻嚴謹的治學精神,開闢了他在中國美術史領域的研究之路。
(全文完。明日開始連載《告訴你一個真實的紅巖》。)
江蘇文藝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