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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瑞紅
婆婆沒有女兒,而我也從小失去了母親,所以與老公結婚後,婆婆便成了我的親孃,而我,也自然而然地成了婆婆的貼心小棉襖。平常在家裏,婆婆永遠是我的保護神,有了心事我會對婆婆說,在老公那兒受了委屈,我也會守着婆婆傾訴。現在閉上眼,我還能想起婆婆彌留之際拉着我的手,對老公說的話:“小軍啊,你媳婦既要開店又得照顧家,不容易,你可得疼她啊。”
是的,我一點也不懷疑婆婆對我的愛。在這個世界上,除了我去世的父母、我的老公,最愛我的人,便是婆婆了。所以在她的葬禮上,我的每一聲啼哭都是發自內心的痛。有人說自古以來婆婆和兒媳婦是天敵,可是我們卻是一對好得不能再好的婆媳。
婆婆是個簡單透明的人,她心地善良,待人真誠,跟她相處,我一點也不累。她說愛你就會拿出真心拼命愛你,沒有絲毫虛情假意。我愛喝豬腳蓮子湯,她隔三差五便會燉上一鍋,熱熱地給我送到店裏來,然後坐在我身邊,眼巴巴地看着我催我快嚐嚐,就像個等待獎賞的小孩子。等我喝一口說好吃,喜悅便會爬上她滿是皺紋的臉頰。
沒事的時候,她喜歡呆在我的店裏,跟我膩在一起說知心話,總說跟我聊天是她最快樂的事情,與我在一起,她不會寂寞。顧客來買東西,朋友來找我聊天,看到我應酬起來沒完,她便嫌人家話多,耽誤了我跟她聊天。她說:“你看看這些人,這麼沒眼力見的,沒看到我等着跟你說話嗎?”那樣子,像小孩子受了委屈,可愛極了。
婆婆去世前一年,身體大不如從前,但她怕耽誤我的生意,寧願請保姆照料自己,也不願麻煩我們。2010年春天,她的身體開始消瘦,胃口也一天比一天差,我要帶她上醫院檢查,她卻說自己不疼不癢,執意不去。
直到去年8月,婆婆開始咳血,我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經檢查已無力迴天了。得知自己的病情後,婆婆表現得特別平靜,要求我們爲她辦出院手續,她說最後的日子想在家裏守着我們度過。
拗不過她的固執,在徵求了醫生的意見後,我們將她接回了家。婆婆身體好的時候,家務事從不讓我幹。以前家裏一家老小的飯菜,都是她一個人張羅,想幫她吧,她嫌我給她添亂,從不讓我插手。飯菜上了桌,她先不吃,只是專注地盯着每個人,看到大家都吃得津津有味,她便愜意地笑,一臉的滿足。婆婆生病後依然如此,能自己做的事,絕不讓我們做。
婆婆是今年2月去世的。送她走的那天,我仔細地爲她清洗乾淨身體,穿上精心爲她挑選的灰呢子大衣,繫上了一條白底黑花的素雅絲巾。婆婆是個愛漂亮的優雅的女人,我想,到了那邊也要讓她依然優雅而漂亮。
然而,在蓋上棺蓋的那一剎那,最後看一眼婆婆如睡夢中一般安詳的遺容,我卻有點恍惚了。總覺得婆婆還會站起來,對我說:“孩子,你冷吧?讓媽給你焐焐手。”
送婆婆走的那天格外冷,西北風呼嘯地卷着漫天的雪,空氣冷得彷彿要凝成冰,可是我知道,再也沒人守在我身邊問我冷不冷了。
婆婆,這輩子我還沒有跟您親夠呢,如果有來世,我還要做您的兒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