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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許多大中城市都開始禁摩、限摩,再加上汽車不斷降價,摩托車開始上山下鄉,希望能在農村的廣闊天地大有作爲。就這樣,鄉下孩子們過去只有在放露天電影時才能聞到的汽油味如今四處流溢,終年不絕,早已不復當年芬芳。
談到摩托車下鄉對生活的改變,有農民驕傲地說:“現在出門種田,只要一騎上摩托車,幾分鐘就到了地裏。真沒想到,我們當農民的也能享受到這份‘瀟灑’。”儘管年輕人偶爾會騎摩托兜風,但在鄉下摩托被賦予一種“求真務實”的樸實性格。它沒有《摩托車日記》裏格瓦拉式理想主義色彩,也不像哈雷一樣在美國成爲彙集自由大道、原始動力和美好時光的象徵,成爲時尚男人胯下兇猛的鋼鐵動物。對於大多數農民來說,摩托車不過是種兼具助力與代步作用的工具和幫手。2008年12月有則新聞說,重慶10位農民工因在東莞打工的工廠老闆跑了,沒有拿到工資,於是只好將廠裏已報廢的十輛三輪摩托車改裝成“大棚車”,帶着老婆孩子和所有能帶走的財物踏上了返鄉之旅。由於車況不好,這羣“中國吉普賽”從東莞到重慶整整走了十天。由此不難理解,在交通閉塞、公共設施匱乏的鄉村,摩托車同樣是農民賴以自救的權宜之計。
除此之外,摩托也是一些農民的“賺錢機器”。就像縣城裏有人力車伕一樣,在一些通向五里三鄉的關鍵路口常常會有摩托車在那裏守候行人。不過這一次,當我像往年一樣,在熟悉的三叉路口叫停巴士並且準備坐摩托回家時,發現自己徹底失算了。我在烈日炎炎的中午等了很久也不見有摩托車來,直到後來在路邊的村子裏發現泊着一輛破舊的桑塔那。事後知道,此時“摩的”稀少主要有兩個原因:一是因爲現在不是年關,而且每家都買了摩托車,客源少;二是因爲摩托不安全,在當地出了不少車禍,一些做載客生意的人要麼退出,要麼換了小型麪包車。
出了柏油路便是名副其實的鄉村了。我坐的是輛黑色的桑塔那,據司機說是從上海買來的報廢出租車。邋遢不堪的外表以及車內無所不在的泥土、穀粒和青草,更襯托出這車是可以暴走鄉下的“山寨”版坦克。由於連下了幾天雨,正在翻修的鄉村公路多有坑窪泥濘,最後司機在我的建議下走了山間另一條大路。不得不說,我又一次失算了。由於近年來鄉村荒蕪,草木茂盛,這條大路也像關天茶舍裏的好帖子一樣淪陷在枝條與茅草之中。好在司機沒有退縮,開着他的坦克繼續勇往直前,半壓着灌木前行。世界變化如此之快,回家竟像是在侏羅紀公園裏探險——雖然這裏沒有一隻恐龍。有趣的是司機,雖然手忙腳亂,仍不失時機地說了一句:附近有位村民見過豹子下河喝水,嚇得沒命地跑了。在這寂靜的山林,儘管未必有豹子,我想到如今一定是藏了不少動物的。
——選自熊培雲的《思想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