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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苦伶仃
我們小區這幾年硬件搞得不錯,遺憾的是軟件卻遠遠沒有跟上。譬如:有山沒水、有草無花。譬如:電子眼不少,可業主的財物照樣丟。諸多擰巴事,就像地上隨處可見的狗屎……
話說日益增多的流浪犬,不知犯了啥錯,也不知遭哪家主人遺棄,讓人見了心生憐惜。一個雪天,我發現樓門口臥着一隻瑟瑟發抖的白色小狗。該狗中長毛,短臉,大眼睛,約五公斤體重,以下我們姑且稱它小白。一連幾天,小白用茫然的眼神巡視着進進出出的業主。有時它會夾着尾巴跟着某人走近電梯,更多時候被人婉言勸走,也有不少人大聲呵斥:走!走!走!一邊去!偶爾有人也能丟下一些食物,供小白充飢。
那天,一位中老年男子,牽一隻墨西哥無毛小犬進得樓門。那洋犬生得並不好看,卻身穿羽絨犬衣,爪蹬四隻犬靴。主人不時拿出香腸塞進犬嘴。此時小白不知是嗅到香味,抑或看那男人面善,又尾隨進了樓道,不料接近電梯時被那牽狗男人猛地一腳把小白踢翻。在牽狗男人的怒罵聲中,小白一聲不響地逃到了冰天雪地裏去。
雪天過後,再沒見到小白的影子。電梯裏偶有關於小白的議論:有人說小白挺可愛的;有人說挺好的狗幹嗎扔掉?真是用狗朝前不用朝後;有人說看見小白是被人從一輛黑色吉普車扔下的;有人說小白也就一歲多,大冷天的,它肯定凍死了……
冬天快過去的時候,我忽然又看到了小白,髒兮兮的它正在路邊喝着冰冷的污水。看見我,小白似乎見到主人般地使勁搖動着尾巴,眼睛裏流露出的不僅僅是茫然,更多的還有乞求。哀婉的眼神彷彿說:收養了我吧,我會聽您話的,我永遠忠於您!
我蹲下來,摸摸小白的頭,眼睛潮溼之際,陡然想起家中已經收養了一隻小狗點點,於是毅然起身說:走吧寶貝兒,一定會有好人家收養你的……我倒退着,小狗漸行漸遠。小白落魄地停在原處一動不動,直到從我視線裏消失。
那夜,輾轉反側,爲一隻狗失眠,是我人生的第一次。擔心小白的命運,畢竟這是一條生命。
被軋天亡
花開時節,電梯裏又傳來議論。有人看見一位七十多歲的老婦每天定時給那小白送食喂水。我忙問那老婦長啥模樣,人說個兒挺高的,戴眼鏡,就住我們小區西邊那個小區,中間隔着一條馬路。
是夜,想起1965年我上小學一年級,那時的冬天很冷,但人心是熱的。班裏一個叫小不點的男生,手被凍裂了口子。老師毅然摘下自己的毛線手套給小不點戴上。就這樣一個舉動,感動得全班同學對班主任老師肅然起敬。記憶中的老師姓劉,女,二十多歲,高個兒,戴眼鏡。參加工作三十多年間,我一直在尋找這位我人生的第一任老師。那喂狗老婦會不會是劉老師呢?
清明時節,掃墓歸來,在小區西邊的那條馬路上,我突然看到驚心動魄的一幕:一隻髒兮兮的小白狗被一輛疾駛的黑色吉普車軋死。車輪從狗的下半身軋過,柏油路頃刻留下一攤血跡……
小白就這樣死了,它似乎是過馬路去找那位經常給它食物的老婦,死在了追尋善良的路上。我把小白的屍體抱回家,釘了個木匣,把它裝在裏面,埋在小區的一棵松樹下。那天的風好大,沙子迷了眼,刺激出了淚。
第二天早晨,我哼着歌去上班:啊朋友再見,啊朋友再見,啊朋友再見吧再見吧再見吧!如果我在戰鬥中犧牲,你把我埋葬在山崗……路過上次小白喝冰水的地方,看見一位滿頭白髮的老婦在那裏徘徊。我問她找誰,她說找一隻小白狗。於是我把老婦帶到那棵松樹下,良久,老婦傷感地說了一句話:如今叫暖冬,可人心涼了……原來那老婦就是我當年的班主任老師。
教師節,我去看望劉老師,那天我們聊了很多。說到小白,老師依然傷感:“它是一隻啞巴狗。那幾天我感冒了,沒來得及給它送吃的,它一定餓壞了,不然它不會死的……”我說:“從沒聽小白叫過,不叫的狗也挺可愛的。”老師問:“你認爲小白因何可愛?”
“首先小白是條生命,其次小白是個弱者。”我答。老師沉思了片刻,說:“我們的社會有很大責任!文明社會的標誌是尊重生命,幫助弱者。
臨別,老師還告訴我一則驚人的消息:幾天前,在小白慘死的地方發生了一起重大交通事故。一輛疾馳的黑色吉普車與一輛大貨車追尾,吉普車司機當場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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