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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不聞藏書者乎?《七略》《四庫》,天子之書,然天子讀書者有幾?汗牛塞屋,富貴家之書,然富貴人讀書者有幾?其他祖父積、子孫棄者無論焉。”隨園老人的《黃生借書說》,年少時讀懂了字句,其實質,並未真正領悟。
我喜歡逛舊書攤,時常花不多的錢,買下一兩本自己喜歡的舊書。那天晚上,吃過晚飯,我和妻子出去散步,看到一家賣舊書的沒有收攤,我禁不住走了過去。
舊書攤旁還有一對老年夫婦,男的蹲着,女的彎着腰,他們和賣舊書的中年婦女似乎比較熟,在談論什麼事。我蹲下來,眼睛在舊書堆裏搜尋,耳朵聽他們說話,很快聽明白怎麼回事了:中年婦女之所以收攤遲,就是想等這位老頭來,請他幫忙鑑定一下一套線裝書的價值。
我忍不住伸手過去小心翼翼地拿來一本翻看,是中醫古書,由於年代久遠,紙張已經發黃、變軟,封面大多已磨損,內頁卻還完好,字跡清晰,有許多用毛筆披閱後的“句讀”。
其中一本,賣書的女人說,許多人認爲這是最有價值的一本,因爲是手抄的。老頭好像是搞書法的,他不認爲這是手抄的。我從他手中接過那本書,隨手翻開一頁細看,內容也是記載中醫藥方的。我看同一頁上相同一個字的筆勢,形態各異,加上對線裝書基本樣式的瞭解,我可以斷定,這是一本手抄後精心裝訂的資料。
“這本書應該是手抄本,而且有100年左右的歷史了!”我仔細研究後得出結論。老頭仍從墨跡的角度推斷它是印刷的,老太太也在一旁支持他的觀點,她支持的依據是老頭是搞書法的,經常幫人鑑定字畫。
我心裏想要反駁,可嘴上並沒有說,我纔不願意迂腐地在馬路邊賣弄。我隨口問了賣書的女人肯出手的價格,差不多是我一年購書的費用——太貴,我不再多問,起身離去,繼續散步。
“收購的時候,也許當廢紙收來的,一轉手就是天價。”妻子說。“賣書的子孫,要麼窮到底了,要麼太缺少文化,要不然不至於家裏容不下這幾本書……這至少傳三四代人了!”我感慨道。
這些醫書的主人,曾經從中吸收過豐富的營養,也許是一代有名的醫家,他或許夢想過這些書可以傳家,可以子承父業,供幾代子孫養家餬口,可他萬萬沒有想到,有一天,他的這些“心血”會輾轉流落到街頭,擺在地攤上……
我也時常面對自己的那些藏書感到迷茫:自己這一代人愛讀書,未必能保證下一代人同樣愛讀書,李白的兒子未必是李白,魯迅的兒子未必是魯迅,那個希望子子孫孫千秋萬代坐享皇位的秦始皇,也不過把江山傳到第二代,生前將個人所藏捐贈給圖書館、檔案館的名家學者實在是明智之舉。
我的祖上是種田的,他們沒有給我留下一寸紙片。正因爲這一點遺憾,我總是想多積攢一些好書,留給子孫,哪怕下一代沒人看,下下代也許會有人看呢?哪怕只有一本書能使子孫受益也好啊!
“子不聞藏書者乎?《七略》《四庫》,天子之書,然天子讀書者有幾?汗牛塞屋,富貴家之書,然富貴人讀書者有幾?其他祖父積、子孫棄者無論焉。”隨園老人的《黃生借書說》,年少時讀懂了字句,其實質,並未真正領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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