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34.口罩問題
那是一天的下午,毛澤東醒後,沒有起牀,我照例去他的寢室瞭解他的健康情況。想知道他有什麼需要我辦的事。他上半身靠在金屬牀頭的欄杆上,頸背部墊上了個軟枕頭,半臥着,穿着他那件帶補丁的毛巾布睡衣,下身還伸在被窩裏。當了解了他的健康情況,測量了一下血壓後正要離去,他將左手持的古裝本書籍,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向右側過點頭來說:“你們醫生看病人時,戴着大口罩,是爲了愛護病人?還是爲了保護你們自己?我看是怕病人把疾病傳染給你們?對吧!不然爲什麼住在病房裏的病人,不都給戴上口罩哩?”
說罷,他用目光審視了我一下。透過他那一瞥的眼神,使我感到他好像對我們的醫療界有點帶有輕漫而鄙視的意思,可能他認爲我們醫療界的同行們,這樣對待病人,不是全心全意地爲病人服務。
按語氣,他講的並不算太挖苦。但是我聽後,總覺得不是滋味,覺得他對我們醫學界的這種做法不以爲然,認爲我們不是首先考慮病人而是首先考慮醫生自己。換句話說是職業上的自私。我當時沒有回答毛澤東提出的問題,在下意識的作用下,自我保護了一下。但是,在較長的時間裏,我被這個問題困惑着。我想,醫生戴口罩是無可非議的,醫生容易被病人傳染上疾病,這是醫務人員,包括醫生在內的職業性危害。白求恩大夫就是因給病人做手術時劃破了手,被病菌感染而死的。
戴口罩對呼吸道感染的疾病的,預防是有幫助的。醫生看病人或爲病人檢查身體時戴口罩,對醫生對病人都有好處,這是用不着申辯的。但是,在戴口罩的這件事上,毛澤東看問題的角度是非常尖銳而深刻的。這表明毛澤東看問題、提出問題的基本出發點是羣衆。無論做什麼事,首先要考慮的應該是所服務的對象。本來,在醫院裏病人的交叉感染是個重要問題,一直是醫院的大問題,卻沒有人像毛澤東那樣從這種角度提出這個問題來。當然不只是戴口罩的問題。首先把病人保護好,不使他(她)們發生另外的感染。毛澤東提出的口罩問題是這樣尖銳,迫使我反覆地問自己:“如果口罩沒有防病作用,爲什麼要戴它呢?如果口罩有防病作用,爲什麼不給醫院裏的病人都戴上口罩呢?”推來推去無法反駁毛澤東提出的論點。
當時,我沒有馬上回答他的問題,他所提出的問題,可能是他多年的思考,也可能是他在某一次去醫院探視病人看到的情況,而引起他的思索。
提到口罩的事,我真的遇到一次毛澤東的目光“訓斥”。那是毛澤東視察長江時,參觀視察黃石市鋼鐵廠的時候,在高爐間裏,溫度很高,礦物粉塵和粉塵氣溶膠也很高。我的提包裏就放着二十多個口罩,毛澤東一行人每個人都可以戴上一個,雖然它對防護氣溶膠是無能爲力的,對硫磺味道也無法抗擊,但尚可隔阻不少的粉塵顆粒,如果戴上對人還是有幫助的。但是如果毛澤東不戴,別人是不會戴的,包括隨他來的李先念、羅瑞卿、楊尚昆等人。於是我偷偷地從手提包中抽出一個潔白的口罩,同時不讓人注意地伸向毛澤東。當他的手被觸動時,同時用目光掃視了一下,他明白了,原來這小動作發自保健醫生王鶴濱,也看到了那塊潔白的口罩。於是他的右手作砍刀狀向右下方用力果斷地斜向砍去,與此動作的同時,他那兩道目光,像兩把利劍向我刺來。我明白了,便急速地將口罩塞進衣袋裏。他不願意用這塊潔白的口罩,像長城一樣把他與周圍的人隔開來,尤其是不能與正在操練的工人們區分開來,因爲他們在這種環境裏工作,離發射粉塵的高爐最近,吸進去的粉塵和有毒氣體最多……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