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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裏的一位朋友想到薊縣來,約了兩次都沒能成行。國慶節後的某一天,我陪客人去黃崖關長城,沿路的風景讓我喜不自禁。到景區車未停穩,我便迫不及待地給朋友發去了手機短信:山裏正看紅葉時。那種想與人分享的激動和興奮溢於言表,大自然的美麗和神奇,總能滌盪塵世中的許多雞零狗碎,讓一顆心變得熱烈而清新。人羣中不斷髮出一聲一聲的驚歎,我轉而注視發出驚歎的人,那些遠自上海而來的旅人,有的已經白髮蒼蒼了,但我能從他們臉上洋溢出的笑容,讀懂他們心底的幸福感覺。他們沒想到在薊北的長城內外,秋景是如此豐富多彩,於是對於家鄉的一種自豪感,也油然而生了。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薊縣的北部山區,有了層林盡染的味道。不是一座山是這樣,也不是兩座山是這樣。從西部的盤山,到東部的八仙山,中間還有府君山、梨木臺、九山頂、九龍山。每到秋天,連綿的燕山山脈都置身於畫框之中了。二十幾年前,曾專程去北京的香山看紅葉。那個時候的風景,找不到家常的感覺。那些個五角楓,裝扮出的是一派貴族景象,美則美矣,但顯得規整和經意,我至今都還記得它們的情態,是需要人屏住呼吸欣賞的。家鄉的山則不同,紅暈是一點一點炫進秋色的。先是柿子樹,柿子黃了,葉子紅了。那些個百年老樹,樹幹粗糲枝丫扭曲,卻能在枝頭生出一派絢爛,於風景中顯得妙不可言。秋風吹來,巴掌大的葉片凌空飛舞,它們是不留戀枝頭的,而是給柿子留出了空間和舞臺。遠遠望去,皴黑的枝杈吊掛着紅豔豔的果子,像無數只小燈籠,從秋天點燃,經過冬天的雨雪風霜,一直亮到春天去了。在蕭瑟隆冬中的那一點顏色,能溫暖多少行人啊!其次是黃櫨,從初秋到深秋,葉子從綠到黃到紅,每一次變化都顯得涇渭分明。那種明豔總能張揚出一種氣勢,讓一座山變得靈動。黃櫨還開雲霧狀的花,與丁香的味道相彷彿,能讓一座山香得打噴嚏。經常能看到遊人置身於黃櫨叢中尋找丁香的影子,他們吸着鼻子,不相信雲霧狀的花香來自丁香以外的植物——逢到這個時候,我總是黯然發笑。在大自然面前,成年男女都露出了童心未泯的一面,可愛至極。
點綴山山嶺嶺的不能不談大片的火炬樹,又名鹿角漆。記得二十幾年前,火炬還是珍稀樹種。山裏偶爾能看到幾株苗木,還被人當作椿樹了。這種原產澳大利亞的植物,不遠千里而來,在我們也許肥沃,也許貧瘠的山岩峭壁上,盤根錯節,叢叢蓬蓬的繁衍子孫,那種理直氣壯,大有他鄉作故鄉的豪氣。火炬樹樹葉繁茂,表面有絨毛,能大量吸附大氣中的浮塵及有害物質,牛羊不食其葉片,病蟲害不入侵其身體。它們彷彿就是爲觀賞而生的。而且,就是爲了薊北連綿百里的山脈而生的。春天開白花,夏季渾身綠葉綠果。秋風漫過山脊,一夜之間,所有的葉片就全都紅得透亮了。果實高懸在頂端,沐浴一冬的雨雪,乍暖還寒的春天,依然俏立枝頭。驅車走津圍,或走馬營公路去山裏,路兩旁的風景,就像綵帶一樣逶迤着隨車前行,突然就能看到紅彤彤一片厚重的顏色,真是比彩霞還要美麗啊!在火炬樹恣意的渲染中,冷不丁地就會看到爬山虎在山體上匍匐前行,它們彷彿也受了秋的感染,讓自己紅的美豔。但它們顯然是低調的,內斂的,紮紮實實的。眼睛只有觸到土地才能發現它們的身影。發現了它們,一顆激越的心陡然安靜了下來,在飄零的落葉中,沒有它們的身影。秋風狂掃落葉,卻奈何不了它們。一場秋風秋雨下來,許多樹木脂粉凌亂,唯有它們,風雨過後更顯潔淨美麗,它們依然匍匐在地表,還是原有的姿態。
到山裏看紅葉,看到的,遠遠不是紅葉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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