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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UT》雜誌今年9月號刊載了一篇日本動畫大師宮崎駿的超長訪談錄,大約3萬字。澀谷陽一,宮崎駿的最佳採訪者,通過與宮崎駿和鈴木敏夫(吉卜力工作室的社長)的對話梳理出吉卜力工作室下面的各種動向。下面是訪談中的20個值得關注的細節。
當我畫完《關東大地震》第一部分的故事板草稿時,3月11日發生了日本東部大地震(故事板通常被分爲4至5個部分)。那時候我想該怎麼做這個企劃,冷靜一些之後,我想我不該做什麼變化,而應該繼續下去。
我想這部新電影不算是奇幻類型的。儘管有些奇幻元素在裏面,但不是奇幻電影。所以,我不知道該怎麼畫下去。就像一隻狗轉了一圈又一圈想咬住自己的尾巴,我畫出了故事板,扔掉了,再撿回來,重新排序,然後再把它們扔掉(大笑)。我現在鑽進牛角尖了。
我不想做丟臉的事情,我想避免這樣的題目——“宮崎駿無法畫好故事板,影片被迫中止”(笑)。就算我中途倒下了,我也想創造出讓人們想知道後面結局的作品。就像夏目漱石最後一部作品《明暗》一樣(笑)。
下一部電影中將會出現許許多多的一大羣人的畫面。最近的一次會議上,動畫師們已經有些暈頭轉向了。我對他們說,很沉着地:“你們要做的就是去畫!”他們不是因爲畫了一個轉圈圈的小女孩而成爲動畫師的,我們僱用30個新面孔的原因就是讓他們努力工作。一開始肯定會覺得累,但我不會留情面。
我跟所有團隊成員說:“當我們3年完成了兩部電影的時候,我們會明白什麼纔是真正該做的。”不過我知道,現在我們還什麼都不清楚呢(笑)。這個世界越來越讓人困惑。
我覺得這應該在關掉採訪機時才說:我做的這部電影是關於一個發明了一種戰爭武器的男人的。在那個時候的日本他是最有才能的,但他失敗慘痛。因爲他不能在失敗中堅持完成他的作品。他心碎了。當我聽到他咕噥着說“我想創造一件美麗的作品”的時候,我想“這就是我想要的!”
我想過他爲什麼要造那個東西。如果沒有想要去創作一件美麗的作品的願望,是無法去創造的。這個男人不是要製造武器。他的願望只是想創造一件美麗的作品,只不過那是威力巨大的武器。某種程度上來說,他是一個悲劇人物,儘管他竭盡所能卻只有失敗。所以,到死時他只是個不合羣的怪老頭(大笑)。
還沒畫完故事板就死掉,我想那太可怕了。
我將要去做的事情是我曾經以爲最不該去做的。這是部雜亂無章的電影。
很遺憾,但我已經把整個吉卜力工作室賭在這部電影上了。
在一次我沒參加的會議上,鈴木敏夫說:“我們會花上3年時間。”有人告訴我了,我覺得即使花上3年時間也沒什麼問題。我只是想,我那時73歲了。
當我創作《懸崖上的金魚姬》時,我跟團隊成員說:“你們不需要畫什麼陰影!”現在我想“這次要畫陰影!我們要徹底畫上陰影!你們就在陰影裏給我哭吧!”誰都不準遊手好閒。但他們看上去都像在偷懶。於是我說:“畫到你們噴鼻血爲止!”
這些日子我在工作室裏對着團隊成員大叫。儘管我真的不想吼,但我大叫是因爲想對自己嚴點。
因爲我已經做好準備把一切賭在這部電影上了,所以我這次想把一直以來未做到的事情都做到。
我不知道這部新電影能不能給震後的日本一個回答。但我覺得僅僅說“我們照常規的樣子做”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我有了一個想做的奇幻故事。不過,在對這個世界瞭解得多一點之前,我是不會去做的。如果我現在去做,這個故事就是在撒謊。無論是一個憂鬱的奇幻故事,還是一個明快的奇幻故事,都只會成爲謊言。我認爲我們已經到了那步田地——在雷曼事件之後,核電站泄漏事故之前,我知道,不適合奇幻故事的時刻總會到來的。
我想我應該在年內畫完第二部分(笑)。但在大地震之後,我就在原地兜圈子。庵野秀明也在爲《新世紀福音戰士》最後的故事轉磨呢。我很理解他的感受。雖然同病相憐,但我們誰也幫不了誰。庵野秀明問過我:“你沒遇到什麼困難嗎?”我回答道:“是的,我沒什麼困難。”(笑)事實上,我有許多困難。
當我覺得難受時,我就拼命吸“Cherry”香菸。我還剩下6盒,好好存着呢。(日本菸草公司由於工廠在大地震中受損,已將“Cherry”停產。)
夏目漱石49歲時去世。契訶夫44歲時去世。我在做什麼?70年減去44年等於26年!(笑)
問:我們能在後年看到這部新電影嗎?
宮崎駿:一切順利的話可以吧。但我也不知道,因爲沒人能畫得出它。我真正想畫的東西美得讓人暈頭轉向。估計只有日本人才能理解它的美,但是日本人也畫不出。有趣吧。
鈴木敏夫:我可沒計劃(笑)。這部電影給宮崎駿充分自由。至少得花兩年時間。我覺得這裏說說也無妨,一句話,這是一個戰爭故事。我覺得宮崎駿必須做這個。關於戰爭,他有很多想法,也讀了很多資料。於是我說:“宮崎駿,你應該做這個。”這是我第一次對他說這種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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