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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英國加的夫城市體育場外,一對男女靜靜地站在人們送給斯皮德的禮物前。
【生活要求我們必須忘記斯皮德,但我們必須要承認,他的死是非正常死亡,這也是我們爲什麼要如此小心翼翼地應對此事的主要原因……——社會學家、BBC專欄作家馬丁·薩穆埃爾】
11月的歐洲大陸,再次被寒冷陰鬱的死亡氣氛所籠罩:11月19日,原本計劃執法科隆與美因茨的比賽的德甲裁判拉法蒂,在科隆當地酒店割腕自殺,幸被及時發現得到救治;11月26日,比利時乙級聯賽圖比茲與布魯塞爾的比賽,也因邊裁克里斯在更衣室廁所割脈自殺而推遲;11月27日,在毫無徵兆的情況下,斯皮德在自家車庫自縊身亡……
面對9天3起駭人聽聞的慘案,人們在一遍遍感嘆“沒有什麼不可能”的同時,心中也不禁畫上一個問號——誰又會是下一個?
像代斯勒一樣活着
2007年1月27日,被譽爲德國最具才華的天才球星代斯勒,在27歲的時候便早早告別綠茵場,也正是在他的退役儀式上,很多人第一次對“抑鬱症”這個詞有了更清晰的認識,“在此之前,我的生命完全被足球佔據,我沒有時間成長,沒有時間變成一個真正的男人,甚至沒有時間去犯錯誤。我開始什麼都做不了,最後變得一無所有,於是我知道:一切必須結束了。”
但是,在足球商業化日新月異的迅猛發展過程中,代斯勒的退役除了引得人們一連串的感嘆和不捨之外,並未引起更多的認識和反思,直到去年恩克毅然臥上鐵軌自殺,終於打破了世界足壇的一大禁忌,足球人士也終於敢於承認自己也是抑鬱症患者。
在德國,今年9月,恩克自殺後加盟漢諾威的門將米勒,也因爲焦慮等抑鬱症前期症狀入院治療;勒沃庫森的捷克中場西馬克承認,自己歷經了兩年抑鬱症治療,也未能走出心理陰影;沙爾克04主教練蘭尼克在上任半年後,也因心理問題辭職,他說,“我的身體就像瓶子一樣,已經被倒空了……”
在意大利,近期一部以本國傳奇球星阿格斯蒂諾·迪·巴託洛梅真實故事改編的電影《11 Metres》,引起了意大利社會的高度關注。巴託洛梅一生都未能贏得過一座冠軍獎盃,更悲慘的是,他一生都在與抑鬱症做着抗爭。1994年5月30日,29歲的巴託洛梅開槍結束了自己的生命,而這一天,恰好是他所代表的羅馬隊在歐冠決賽中被利物浦經點球決戰“射殺”的10週年紀念日。影評人卡倫蒂諾說,“巴託洛梅向自己胸口射出的子彈,就像10年前那場決戰中射出的點球一樣精準。10年前他射入的那粒點球沒能爲他贏得冠軍,不過10年後他射出的那顆子彈,卻爲他贏得了解脫。”
如今,當自殺風潮如堤壩崩潰般,向世界足壇侵襲開來的時候,人們反而更加懷念當初那個帶着輕鬆笑容瀟灑離去的代斯勒。一連串的自殺慘案發生後,德國媒體《圖片報》如是感嘆,“他們沒有倒在對手面前,而是毀在了自己的手中。希望他們能在另一個世界找到自我,勇敢地‘生活’下去。”
世上只有一個完美的人
11月25日,就在斯皮德自殺的前兩天,英國《衛報》的“匿名球員欄目”,曾專門針對自殺未遂的德國裁判拉法蒂事件,做過一番深入調查。
一名來自英超賽場的講述者坦誠地說,他見過太多太多憂鬱成疾的例子,“一些球員們在網絡上搜索新聞報道和球迷留言板塊中關於自己的評價,即便其中有99條是表揚,他們仍會盡力找出1條批評,然後全身心投入地去擔憂,他們已經對失敗甚至平庸難以容忍了。”
而在斯皮德死後,BBC報道的一則新聞更是讓人驚訝,目前已經有超過10名英超球員,開始向英國最著名的精神心理疾病治療中心“公平對等(Sporting Chance)”尋求幫助。治療中心首席執行官皮特·凱說,“事實證明,一個月薪200英鎊的清潔工和一名週薪拿着2萬英鎊的球員沒什麼不同,他們同樣都會抑鬱。謝天謝地,現在人們對於精神疾病的認知開始逐漸多了起來,足球運動員和社會其他領域的人一樣也會有精神疾病,他們因爲高收入而與社會隔離,也可能成爲‘下一個’。”
無獨有偶,美國佛羅里達州立大學心理學教授、《因自殺而死的人們》一書的作者托馬斯·喬伊納教授,在多年研究後得出一項結論,運動員和妓女、醫生、厭食症患者一樣,比普通人羣自殺率更高;而精神衛生慈善組織Mind的調查結果顯示,世界上有超過10%的人,至少有一次受到過抑鬱症的困擾。
對於斯皮德的離奇死亡,英國社會學家、BBC專欄作家馬丁·薩穆埃爾撰寫長文祭奠。在文中,他特意提到了德國作家羅納德·雷恩爲恩克所寫的那本人物傳記——《傷逝——恩克之殤》(此書上市後暢銷德國,並贏得本年度威廉希爾體育圖書大獎)。書中引用了德國高爾夫的精神領袖伯納德·蘭格的一句話,“世上只有一個完美的人,上帝,而我們把他殺了。我不過是錯失了一個推杆啊!”
蘭格一生戰功赫赫,但人們最後評價他時,都要重點提到1991年萊德杯高爾夫球賽上他最後那個推杆失利,導致歐洲隊一分惜敗。對此,薩穆埃爾說,“當數十年的辛勤有可能毀於一秒鐘的錯誤時,很少人能夠抵擋這種打擊,上帝也是如此。”
男人“軟弱”不是罪
可以想象,斯皮德的死在英國足球界產生了怎樣的震動。爲了避免類似事件再次發生,英格蘭職業球員工會(PFA)特意印製了一本36頁的小冊子,以幫助球員們抗擊抑鬱,讓安迪·科爾、尼爾·列農、科利莫爾、加斯科因等前球員現身說法,提供緩解壓力的方式以及幫助熱線電話的信息。這本小冊子將發放給4000名現役球員,對50000名退役球員也敞開供應。
PFA首席執行官戈登·泰勒說,“如果這個悲劇還能留給我們一些什麼的話,那就是當你需要幫助時,千萬別猶豫,與別人聊聊吧。”PFA現任主席克拉克·卡萊爾也現身說法,這位前球星在2003年曾接受抑鬱症和酒精依賴症的治療,“球員們的身體都很強壯,但很少有人關心他們的內心。這本小冊子告訴球員們,足球是美好的,但壓力也存在其中。職業球員應該認識到自己也是人,而不是機器。”
對於PFA的行動,利物浦名宿阿蘭·漢森舉雙手歡迎,“這是一個很不錯的主意,更衣室雖說是個快樂之所,但卻沒有爲男子漢們展示脆弱情感的氛圍。要知道,對於這些觸及內心的柔軟的東西,他們往往羞於啓齒。”
斯皮德的死已經給全世界帶來了警醒和反思,但就像英國心理健康慈善會首席執行官保羅·法默所說,“加里不是遭受精神痛苦的第一個足球界人士,不幸的是,他也不會是最後一個。足球界的男子漢文化,意味着我們很少看到職業球員站出來談論心理健康問題,但只有大膽地說出來,我們才能增強理解。現在,我只是希望這些男子漢們在面對生死抉擇時,能夠變得‘軟弱’一些,他們必須知道,沒有人會對他們的這種‘軟弱’品頭論足。”本版撰文
新報記者曾昭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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