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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發自內心地佩服、敬重小果。我不知道,當我自己也如她一般時,能否像她一樣隨遇而安。在我的心裏,雖然今朝她已遠行天堂,但是那種隨遇而安的美麗,卻永遠留在了我的心底,永遠不會遠去。
這是我最後一次走進這家醫院,眼淚隨着瑟瑟冷風四處紛飛。已經小半年了,只要有空,我都會往這裏跑,不爲別的,只爲能和小果待上一會兒。小果是我讀研時的學妹和閨蜜。
那日,走進病房,只見她靜靜地躺着,雪白的牆壁,雪白的牀單,雪白的被子下面露出一張雪白的臉,長長的睫毛低垂,遮住了大大的眼睛,嬌小的嘴脣淡無血色,只有漂亮高挺的鼻樑依然挺立。輕輕靠近她的牀邊,我的心頭忽然劇烈地顫抖起來,我看見那張美麗的臉上沒有一絲痛苦與無奈,只有一種由內而外的隨遇而安。不覺間,我的眼淚涌了出來,滴落在她的枕邊。也許是心靈感應,她微微睜開眼睛,雖然已不能說話,可她的眼神仍傳遞給我淡淡的喜悅。我將手伸進被子裏,握住她柔軟而無力的手。我不知道說些什麼,我也知道此時說什麼都爲時已晚。就這樣,我倆彼此看着,靜靜的,我感受到她的平靜中有一絲留戀。
兩個月前,她就知道自己已進入生命的倒計時,所有的親朋好友都痛徹心扉,只有她自己,在人前不僅沒有掉一滴眼淚,甚至連一絲悲哀的情緒都不曾流露過。當她還能行走時,她讓我在晚上開車陪她去了一趟就職的公司。在空無一人的辦公室裏,她仔細地收拾了自己的個人用品,然後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又一個星期六的下午,她讓我陪着她去了銀行,把所有存摺裏的錢,一部分捐給了市慈善總會,一部分轉到了她老公的名下,我知道她是個孤兒,此外再無親人。
再過了一個星期,我去醫院看她,沒想到她不在,護士說她“請假”回家了。我很納悶,因爲幾天前,她就有些行走困難了,怎麼想起來回家的呢?我驅車趕到她家,在門外就聽見裏面有些混亂。我顧不上按門鈴,趕快推門進去,看見屋裏有四個身穿家政公司制服的工人正在打掃衛生,她也拿着一塊抹布,吃力地擦拭着她最喜愛的蘇州雙面繡,這場景,讓我瞬間明白了她的心思。我不忍心再責怪她什麼,只有幫着她默默地打理。兩個多小時後,塵埃落定,她久久地站在家門口,看着窗明几淨、一塵不染的家,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歡快地說:“好了,全部搞定,咱打道回府!”就在她轉臉之間,我清楚地看到了她眼裏的淚花。
回醫院的路上,我打開車上的音響,放着我和她最喜愛的鋼琴曲。我們誰都沒再說話,彷彿沉浸在優美旋律的意境中。
那時,我不知道她還有多少生存時間,只知道她不久將與我們離別,無奈之中總有一種恐懼……可每到此時,我總會想起她說過的一段話:“面對生命的無奈,怨天尤人、哭天抹淚都不是迴天之術,只有隨遇而安,才能讓我體味到生命最後的美好……”
此刻,走在與她訣別的淚水裏,我如此強烈地感受到:隨遇而安,是一種極高的人生境界,“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隨遇而安,也是一種極高的精神境界,“去留無意,望天空雲捲雲舒”。每個人的生活中,都會有許多的無奈,比如失意、失戀、失業……甚至失去生命。當各種無奈到來的時候,有人憤世嫉俗,有人沮喪不振,有人痛苦沉淪,這些消極的、負面的情緒,其實都無法讓你擺脫困境和窘境的無奈,只有做到了隨遇而安,淡泊名利,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纔可以用寧靜平和的心境,寫出人生灑脫飄逸的詩篇;也只有做到了隨遇而安、去留無意,方能心態平和、怡然自得、笑看人生,生亦欣然、死亦無憾。
我發自內心地佩服、敬重小果。我不知道,當我自己也如她一般時,能否像她一樣隨遇而安。在我的心裏,雖然今朝她已遠行天堂,但是那種隨遇而安的美麗,卻永遠留在了我的心底,永遠不會遠去。
文|榕楊圖|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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