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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戶住戶,最東頭是個殘疾小夥子,每天抱着一本書在門口。他的對面是一對老夫婦,喜歡種花養草。這些住房裏有個拉二胡的男人,只要二胡聲一響,一羣女人就圍着放聲高歌……
間隔1米寬的長長走道上,兩邊是門對門的住房,一層樓裏共居住了14家。這個筒子樓裏,並不像早先電影電視裏出現過的筒子樓——擠滿了鍋碗瓢盆,下不去腳,整個樓道里都是說話聲,熱火朝天的忙活聲。我們的樓道里空蕩蕩的,整潔而乾淨,就算是有燒爐子的,也都放進自家的廚房了,並不會拎到過道上。
我的對面,是個失了老伴的婆婆,瘦、黑,但精神,說話嗓門大、粗,成天像個爺們兒樣地叼着煙。就算我出門忘了上鎖,也不用擔心會有小偷出入。婆婆多數時候都把電視的音量開到最大,然後側身坐在門邊。就算有飛蠅路過,只怕也逃不過她的眼睛。
婆婆搬進來時,我並不怎麼喜歡她。因爲樓房不隔音,她那大嗓門直往你耳朵裏灌。早上5點多鐘,她電視的聲音已經響起,戲曲頻道,一個老生唱腔,咿咿呀呀總也唱不完。我那天放假,難得睡一個懶覺,用枕頭蒙着頭,想這老生唱完該換青衣花旦上場了吧?那聲音總比這蒼涼沙啞的老生好聽。可那老生不依不饒,就是不退場,好像要把他這漫長的一生,遇到的所有事,無論大小,全部訴說完才罷休。受不了了,實在在牀上待不住了,翻身起牀,我一肚子的火,憋着又不敢找老人發。只得發了瘋似的擦家裏的地板,拆洗紗窗,連抽油煙機也擦得鋥亮。
是和她比賽着放電視呢?還是把音響開到最大?還是乾脆上門跟她說說?如果中午繼續這樣放,那午覺也泡湯了。年輕人,最好的休息就是好好睡一覺,不像老年人,白天晚上都沒瞌睡了。
吃過午飯,我決定找婆婆說說。婆婆已經吃過飯了,依舊坐在門口,電視裏放着戰爭片,槍炮聲不絕於耳,充斥着整個樓道。婆婆見我上門,忙着搬椅子,把茶几上的蘋果塞給我,讓我吃。我不知道怎麼開口,支吾着問她,是不是不瞌睡?您這聲音能不能放小點?“吵着你了吧?”婆婆不好意思地問。我尷尬地笑笑,說因爲每天上班,累得半死,週末只想睡個懶覺,您要是耳朵沒問題,把這電視聲音放小點好嗎?老人連聲地“哦哦哦”,對不起啊,以後注意了。
清晨,再也沒聽見電視響過。對門沒有絲毫動靜,老人難道躺在牀上乾瞪眼?早班,下樓,遇見婆婆一個人,大步,胳膊掄着圈,繞着小區打轉轉,也不知轉了多少圈了。看着老人,我頓生好感和感動。只爲我一句話,她怕影響我休息,輕輕地帶上門,大嗓門也壓低了。
此後下班回家,我總要對着大開的門跟婆婆喊一聲:我回來了。婆婆說:“哦,回來這麼晚,累了吧。”像自己親人一樣。遇上好天氣,我把被子抱到樓下去曬,只需交代老人一聲,說回來晚您幫我收收。睡過午覺去上班時,發現被子又挪了地方,跟着太陽走呢。老人把我交代的事,當做自家的事那麼盡心盡責。
當初結婚時,住的長排平房,一溜6戶人家,老中青都有。年輕人一點兒小事動不動就犯口角。中老年人會上門調解,把男人拉去一邊狠狠地批評,把女人拖到一邊任她哭個夠,然後苦口婆心地說女人還是忍耐些好,多大個事啊,吵架傷感情,男人也得哄着,哄好了,他當牛做馬也願意。
當初生孩子那晚,鄰居們一聽我陣痛得那麼緊密了,借板車,幫我打包衣物,齊力把我送到醫院去生產。
多年過去,很是懷念那個長排平房,想念我的那些鄰居。如今住在這筒子樓裏,這種感覺又找回來了。14戶住戶,最東頭是個殘疾小夥子,每天抱着一本書在門口。他的對面是一對老夫婦,喜歡種花養草。這些住房裏有個拉二胡的男人,只要二胡聲一響,一羣女人就圍着放聲高歌。只要看見我家燈亮了,對門的婆婆和隔壁的女人就會來敲我家的門,說老待在家裏幹嘛呀,出去走走。於是,跟着她們散步、跳舞,聽她們說說閒話趣聞……
文|黃玲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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