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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我家住在明因寺街,離天壇比較近,一到暑假,我就去天壇公園玩。我和小夥伴常在丹陛橋上看軍隊操練,欣賞軍樂團演奏。我們常在圜丘臺捉迷藏,閒了沒事,在九龍柏樹下,伸手去摸摸光滑的樹窩。在天壇,我曾看過飛機模型表演,透過門縫兒也看過外壇的坦克車演練。渴了,就向門口的解放軍戰士要碗綠豆湯喝。可以說,天壇公園的各個角落都留下了我的足跡。
天壇是皇家園林,是古蹟,但是你在這塊土地上找一枚明、清銅錢,那簡直是白日做夢。在齋宮,有兩口大鐘,一口是永樂年製造的。在值得紀念的日子裏,我曾幾次登樓敲鐘,祈福許願。那渾厚的鐘聲,使人驅除煩惱,淨化心靈,真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天壇地方大,林多草多,空氣好,是散步的好去處。
退休後我常去天壇公園。在這裏,我也常遇到幾位“老天壇”,與他們聊起往事,興致勃勃。有時聊到高興之處,我難免有點逞能,還想考人家一下。
一天,遇到一位老先生,他是位退休工人,我問他:“您看見過甘泉井嗎?”他遺憾地說:“聽說過,但沒看見過。知道它在長廓西北角的一個院子裏,如今不讓參觀了。”我繼續考他:“您以前常去祈年殿嗎?”他馬上高興地說:“常去那地方,特別是夏天,熱了就進去涼快一會兒。”我試探着問他:“您坐過祈年殿裏的龍椅嗎?”他一驚,回頭看着我說:“誰敢坐龍椅呀!一坐就起不來了!”停了一會兒,他用懷疑的目光打量着我:“你坐過?”“我坐過。”“你坐過幾次?”“只有一次。”“哪一年?”“一九五八年春天。”
一九五八年春天,我在49中上學,學校派我們初二(2)班去天壇公園勤工儉學。每週四上午,我們去天壇公園幹活。我被分在掃地的一組,每人一把大掃帚,負責掃土路。
總是幹這種活,我覺得太單調,於是休息時我悄悄跑到祈年殿。我們班張寶忠同學在祈年殿當臨時講解員,半天也不來幾個遊人,我就和他聊上了天。從門窗到金絲楠木屏風,從外圍12根柱子到內圈12根柱子,從龍鳳石到龍椅,想到什麼就聊什麼。我目不轉睛地看着龍椅,我問他:“聽說這龍椅,坐上去就起不來了。”他一笑,說:“不會的。”他又小聲說:“不瞞你說,我趁沒人時,坐過三次了。”我很羨慕他,往前湊了湊。他看出我的心思,馬上說:“反正現在也沒遊人,你趕快上去試試。”我點了點頭:“那我就真坐上去試試!”
這祈年殿的龍椅,我見過它無數次了,不就是一把大木頭椅子嗎。可今天,真要去坐坐,心裏確實忐忑不安,這畢竟是皇上的寶座啊!
我小心翼翼地上了臺階,走到龍椅旁看了看,摸了又摸,硬邦邦的,心想,皇上坐的地方,也不怎麼舒服。
下邊的張寶忠只催我:“快點坐,快下來!”
我自言自語道:“那我今天就當一次皇上了!”
於是,我輕輕地坐在龍椅邊上,然後又往裏邊挪了挪,也沒坐實,只是大半個屁股坐椅子上了。我也不敢出大氣,也不敢擡頭,坐了一小會兒,就下來了。哎,坐這椅子真硌得慌。
張寶忠走過來笑着說:“沒粘上你吧?”我輕輕地點了點頭,回頭又看了看這不可思議的龍椅,便悄悄地離開了祈年殿,心裏想着:我還是老老實實地掃地去吧。
童年是天真的,童年是頑皮的,童年也是無所顧忌的。
如今,再回憶往事,我覺得坐龍椅,我這一生也就只會有一次。如今,人們保護文物的意識越來越強。那龍椅,即使我有天大的膽,也不敢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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