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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津1958年生於天津,1983年畢業於天津美術學院中國畫系,現任天津美術學院中國畫系副教授。
登山(國畫)李津
天高雲淡(國畫)李津
百年行知(國畫)李津
畫語錄
川藏行
一個偶然的機會認識了上海藝術家蔡小松,他鼓勵我同他的朋友們去川藏高原登山,因爲他是一個驢友。
人生匆忙,一晃我已年過半百,心力體力都不支了,但聽說去藏區,去寺院,去看格桑花開還是心動了。血液裏那些殘留的野性又冒了出來,於是不再動搖,整裝待發。購置頂級裝備,還真花了不少銀子。不過穿上之後還真精神,人一下子成運動版的了,走起路來一躥一躥的輕快了許多,特提氣。這種身體的自信太難得了,就像穿上軍裝不好意思駝背一樣,這也許就是戶外運動的吸引力。不過啥事都要找行家,幸好我有朋友們幫忙,否則就要花學費了。
其實,我對藏地是很有感情的。早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初,我就去拉薩的西藏大學援教,那時的我才二十多歲,年輕的身體有點兒精力過剩,總想找些刺激的事來做。那個年代,我也曾同朋友闖過無人區,可以算是熱衷戶外運動的早期“探險者”了。記得當時我們只有兩個人,裝備只有睡袋和一把藏刀,帶幾塊乾肉和幾粒水果糖,在拉礦石的東風車上顛來顛去,寒風刺骨,由於不懂藏語,無法同藏族司機交流,夜晚就躲在車輪後面睡,幾乎夜夜被凍僵,太陽出來再慢慢的解凍,生存條件非常差。現在想一下三十年前的我,沒有任何戶外運動的裝備和知識。有的只是體力、勇敢和吃苦精神,和如今比起來真是天壤之別。
我們這次川藏行活動的發起者是宮浩先生,他是個企業家。也是資深的戶外運動愛好者。這次他慷慨的在格薩爾王的故鄉捐了一座大殿,可說功德無量。又趕上兔年是個藏曆吉年,轉山法會福報加倍。這次活動命名爲“百年行知”,我們大家都很重視這次活動。我和往常一樣,隨身帶着紙墨筆硯,走到哪裏畫到哪裏,這是我多年的習慣,每到一個新的環境會感覺到不同的氣息,這種現場感對藝術家創作十分重要。我們這個時代生活的節奏太快,信息化和程式化影響到整個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鮮活的東西越來越少,所以藝術家多接些自然之氣,多改變一下生活氛圍不是壞事。
二十多年前去西藏,就聽很多人說川藏線最危險,尤其是雨季,這次我們都趕上了。天天下雨,處處是滾落的山石,記得第一天凌晨四點起牀從成都出發,夜裏三點纔到目的地,司機開了二十多個小時。我身上的計步器顯示有四萬多步,這當然是顛簸的結果。無論何等的受罪,風景還是這邊獨好。雨水把一切刷洗得乾乾淨淨,樹和雜草感覺像是拿過來直接能吃的蔬菜一樣,鮮鮮的水嫩。終於接近要攀爬的山峯了,海拔開始高了。那晚大家是在山坡上支帳篷住的,外面下着大雨,帳篷裏面下着小雨,防潮墊子下面壓着幹牛糞,起伏不平,躺在上面會打滑。經過一路的顛簸,各自鑽進帳篷裏,很快就有人打起呼嚕來。隔壁的帳篷裏有人在吹口琴,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老歌。靜的時候有人起夜,在不遠處小解,能聽得到,當然還有很多蟲子在帳子上起落的聲音也聽得真真的。各種小蟲在爬,好像他們不太喜歡我們這些不速之客的到來。風聲、雨聲和鼾聲,那晚我沒怎麼睡。半夜,隔着帳篷聽到有粗粗的喘氣聲,我嚇壞了,仔細地聽着動靜,怕是野豬或是更大的動物。黑暗中一手拿着小刀,一手拿着手電筒,拉開了一條縫,一看是隻犛牛,一雙大黑眼也在看我,我們的驚奇是一樣的。早晨鑽出帳篷,犛牛守在旁邊吃草,大概我們佔了他們睡覺的地方。早晨的空氣太好,草香,松枝香,樹皮香,泥土香,遠山有霧氣。雖然缺氧,但空氣新鮮。吃過早飯稍作休息,我們就衝山頂的方向前進,貌似很近的路走起來相當吃力。登山看起來很酷,其實到最後腦子裏是一片空白,只是本能的呼吸和邁腿。心裏想着自己的目標,信念很重要。不可能不險不累,不咬牙,否則就不要去登山。登山如此,人生亦如此。
法會那天,儀式很大,我們坐在主席臺上聽白埡活佛誦經並給僧衆做加持,那天我感到整日的吉祥,連日來的勞苦艱險也都忘了,西川的風景太美了。雖然天天下雨,宗教儀式開始了,太陽也出來了。早在拉薩時就聽當地人講,見到彩雲就說明佛緣很深,我這次真的看到晴天彩雲了。那天是個正日子,大殿被照得金燦燦的,五顏六色的經幡層層疊疊,僧侶們穿得紅紅綠綠,有歌舞也有鑼鼓,一片祥和,真感覺陽光下面都是幸福。在這之前,我也接受了白埡活佛的灌頂,這個活佛真不一般,像幾個世紀前的人,尊貴又平和。那天我拍了很多的照片,也幸運的請到了白埡活佛開過光的格薩爾王銅像和一條金黃色的哈達,一切如意。
最後一站我們沒有跟着走,留在宗薩寺三天,每天醒來就畫畫,累了在村子裏轉轉,溜達到小廣場上喂喂野狗。宗薩寺是佛學院所在地,幾天的勞累,真想吃點喝點,可惜這裏不賣酒也沒有什麼肉。我買了幾瓶像啤酒一樣的飲料,回憶着啤酒的滋味慢慢細品,似乎也有些醉意。平時吃飯我們和寺院的管家一起吃,他們僱了一個康巴漢子爲我們做飯。那人很酷,高大帥氣。他喜歡我的長鬍子併爲之編了好多小辮子,很難想象他那粗大的手能編出如此細緻的小辮。他努力想做些川菜給我們吃,但非常遺憾,可以說完全失敗了。宗薩寺的夜晚非常安靜,由於是自己發電,燈永遠是昏暗的,有時需要點上蠟燭來補補光,窗子的玻璃缺了一塊,潮溼的寒風吹進來,讓人覺得很清爽,彩繪的柱子下面有個藏式的茶櫃,這就算是我的畫案了。大概缺氧的緣故,人迷迷糊糊的,有點分不清哪是現實哪是夢。據說高人可以看到自己的前世,我總覺得這裏我曾來過,一切都有種親切感。我相信萬物皆有靈相通。我們住寺院的最底層,樓上有間屋子供養着高僧大德的真身,我能感覺到他的存在,並且有某種交流在這座古老的建築裏。我非常珍惜能在這裏創作,爲此我常常半夜爬起來挑燈夜戰,這次在晚報上發表的這組作品都是我在宗薩寺所繪。我喜歡這些作品,我是在海拔四千二百米缺氧的狀態下畫的這些小畫,但看起來這些畫還舒服,心情還好。主要是它們產自特定的環境和時刻,它的真切來自此次遠遊和藏地的吸引,這些生活體驗將深印在記憶裏,並轉換成快樂與靈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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