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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同是旅歐遊記,同是走紅的東方當代作家,但兩人筆下的歐洲有許多不同。
林少華/著名翻譯家
“一天早上睜眼醒來,驀然側耳傾聽,遠處傳來鼓聲。鼓聲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從很遠很遠的時間傳來,微乎其微。聽着聽着,我無論如何都要踏上漫長的旅途”———村上春樹聽到的微乎其微的“遠方的鼓聲”,最終物化成了最近上海譯文出版社推出中譯本的旅歐遊記《遠方的鼓聲》。
興之所至,剛剛譯完我就捧起了餘秋雨先生的《行者無疆》和《千年一嘆》。儘管同是旅歐遊記,同是走紅的東方當代作家,但兩人筆下的歐洲有許多不同。這是因爲,秋雨先生是帶着歷史去的。每到一處,首先憑弔歷史遺蹟,抒懷古之情,發興亡之嘆,探文明之源,觀滄桑之變。而村上君感興趣的更是眼前異國男女活生生的音容笑貌及其透露的個體生命信息。
例如,同是第一次到羅馬,秋雨先生當即詩興大發,由衷感慨“偉大”一詞非羅馬莫屬:“只有一個詞……這個詞叫偉大,這座城市叫羅馬。”村上君則懊惱地斷言:“羅馬是個吸納了無數死的城市,所有時代的所有形式的死盡皆充斥於此。從愷撒的死到劍客的死,從英雄的死到殉教者的死,羅馬史連篇累牘盡是關於死的描述。元老院議員若被宣佈榮譽死亡,首先在自己家裏大設宴席,同友人一起大吃大喝,之後慢慢切開血管,一邊暢談哲學一邊悠然死去。”當秋雨先生神色凝重地面對元老院廢墟反覆解讀羅馬如何偉大的時間裏,村上君百無聊賴地坐在公園草坪上看修女、看警察、看美少女、看狗。還看人接吻:“離我坐的位置不遠的地方,一對年輕男女緊緊抱在一起接吻,吻得非常之久非常之認真。半看不看地看人接吻時間裏,覺得自己本身也接起吻來。”
再說一下希臘。當秋雨先生面對愛琴海有很多石柱的懸崖峭壁沉思埃斯庫羅斯、蘇格拉底、柏拉圖以至孔子、老子、釋迦牟尼的時候,村上君則對着海灘游泳女郎“那朝着初秋太陽挺起的乳峯”認真總結“愛琴海規則”———“具體說來,來到愛琴海後,(A)女孩子心想反正是愛琴海這麼做理所當然,遂以習以爲常的手勢暴露乳房;(B)男人也做出視而不見的神情,就好像說畢竟是愛琴海那麼做也無所謂。當然,偶爾也會用眼角斜瞥一眼。但即使那時候他們也顯得從容不迫,彷彿在說這東西見得多了。此乃基本規則,從容至關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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