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賽珍珠的小說《大地》裏,主人公王龍每次手頭有點錢,就想着買點土地。過去土地私有化,買了土地就是自己的不動產,也有人說這是農民心理在作祟。
如今土地無法自由置換,房子買了,在國內起碼可以擁有70年,在美國可以無限擁有。這時候我發覺中國人有點錢,多半還是想着房子,再大一點,再多一套。農民打工,回去就蓋房子。而在美國這裏的中國人也一個樣,大房子一直是他們美國夢的核心。
不容否認,一些人買房子是因爲他們有這個條件,想住得舒服一些。但是我發覺更多的人,是在無意識中,在攀比之下買大房子的,甚至使得房子成爲個人生活的詛咒。
前不久我回國的時候,去安徽桐城、舒城交界的一個地方,看到那裏的風光無比自然,水庫綠如碧玉,羣山氣象萬千。我在這裏看到了久違的山澗,清澈見底的溪水,山間的茂林修竹,各樣的野果,可口的野菜。在當今的中國大地,這樣的地方如同桃花源。但奇怪的是,這裏的人家越來越少,因爲很多人搬到附近鎮上去買那種鴿子籠的商品房了。爲什麼呢?因爲大家一窩蜂都在買。
那些堅守下來的人家,做起來的小樓十分漂亮,一開門就是大山,山泉清澈可口。過去交通不便,現在據說又要修馬路進山了。這樣一來,很多人想過來,但是談何容易?因爲非轉農幾乎不可能。
但是這樣的故事還在上演。我有一個親戚,家裏有幢房子,住得十分寬敞,裏面衛生間淋浴設備等等應有盡有,還有個漂亮的院子。但是他說要去鎮上買個六七十平方的商品房,我給勸阻住了。我說,有這個錢,把家裏的房子弄得漂漂亮亮的比什麼不好,幹嘛去鎮上買那種六七十平方樓上有腳步,自己走個路或是孩子奔跑一下又怕擾鄰的公寓房?剩下的錢,你可以去旅遊,可以讓孩子讀書,可以養老,送給房產開發商幹嗎?
我們常說的一窩蜂,就是一種審美上的同質化,對那種被房產商灌注了一些價值判斷的商品房一味追捧。許多人由於無法認知事物的價值,只能通過多少平方、多少價錢這樣有形的標準去丈量一樣東西,因爲你說別的什麼環境,他們以自己的鑑賞能力和判斷力,無從對其進行價值判斷。我搞不懂,房產商在一泡尿一樣的水溝上搭個橋號稱小橋流水,都有人去信,放棄真正的水庫和青翠的羣山。
房子價值被異化的現象,在美國華人社區尤其明顯。幾年前,我去田納西一個美國人家裏做客。我讚美他家的環境很清幽,我問附近是不是也有中國人來買。那人說:他們纔不屑買這裏的房子,他們嫌小了,他們都要買大房子。
看看美國人,他們很會生活,把日子當成藝術去過,大房子也好,小房子也好,家裏的佈置、擺設都別具匠心,大有大的氣息,小有小的溫馨。一個會生活的人,能把家變成溫馨的家,但是我們中國人之間常傳播一個自嘲的笑話,再大的房子,我們一住進去,都能給弄得如同豬圈。因爲大家只在乎房子多少尺、房價幾何、學區怎樣,至於房子這個空殼如何賦予內涵,就一籌莫展了。
過去的社會尚不致如此,看《清明上河圖》,看皖南民居,那些住宅的設計,對於採光、排水、空間利用等諸多方面都很有講究,我們曾經是走在世界前列的。這些年怎麼了?
還有很多人,其實財力並不夠,使勁拿下貸款買大房子,結果剩下來什麼錢都沒有,吃不敢吃,穿不敢穿,玩不敢玩,拼死拼活供房子,耽誤了自己也耽誤了全家。到底是面子重要,還是生活的品質重要?
人買大房子,爲的是提高生活質量,假如買大房子,反倒把日子弄得沒法過,那便是買櫝還珠之舉了。房子問題,不但能把富爸爸變成窮爸爸,還有可能把有條件修身養性四處走走的閒爸爸,變成蝸牛一般頂着個殼無法正常前行的忙爸爸了。
南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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