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週末就這樣過去了,那兩天我沒心思做任何事,煩躁不安地等待消息。我給霍洛韋送去了乾淨衣服和食物,但不能保證它們被交到福爾摩斯手上。從邁克羅夫特那裏沒有得到任何消息,雖然他不可能沒有看到報紙上的這些報道,而且,我往迪奧金俱樂部送了好幾封短信。我不知道應該感到憤怒還是驚惶。一方面,我覺得他的默不作答似乎有失禮貌,甚至是任性無禮的。誠然,他警告過我們,而我們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可是現在他弟弟的處境這樣險惡,他當然應該毫不猶豫地運用自己的影響力。然而另一方面,我想起了他說的話——“到時候我就愛莫能助了。”——我爲“絲之屋”的勢力感到驚訝,不知它是什麼東西,竟然能使一個其影響力深達政府核心圈子的人物束手無策。
我剛決定步行到俱樂部去,親自去找邁克羅夫特,突然門鈴響了。過了片刻,哈德森夫人領進一位非常美麗的女士,戴着手套,衣着簡約優雅,魅力十足。她站在我面前,我像個傻子一樣呆呆地望着她。突然,她哭了起來。
“我親愛的卡斯泰爾夫人!”我喊道,從椅子裏跳了起來,“請您不要太難過了。坐下吧。我可以給您倒杯水嗎?”
她說不出話來。我領她坐到一張椅子上。她掏出一塊手帕,擦了擦眼睛。我倒了點水給她端過去,但她揮揮手拒絕了。“華生醫生,”她終於喃喃地說道,“請原諒我冒昧闖來。”
“沒有關係,非常高興見到您。剛纔您進來的時候,我正在想別的事情,但是我向您保證,現在我的注意力全在您身上了。‘山間城堡’有什麼新消息嗎?”
“是的。可怕的消息。怎麼,福爾摩斯先生出去了嗎?”
“您沒有聽說嗎?您沒有看報紙嗎?”
她搖了搖頭。“我對新聞不感興趣。我丈夫也不鼓勵我看報。”
我考慮把剛纔讀的那篇報道拿給她看,隨即否定了這種想法。“恐怕歇洛克·福爾摩斯先生身體欠安,”我說,“很可能要過一陣才能恢復。”
“那就沒有希望了。我沒有別人可以求助。”她垂下了頭,“埃德蒙不知道我今天上這兒來。實際上,他強烈反對我這麼做。但我向您發誓,華生醫生,我會發瘋的。這個噩夢難道就沒有結束的時候嗎?它突然降臨,要摧毀我們所有人的生活。”
她又哭了起來。我無助地坐在一旁,最後她的眼淚終於止住了。“如果您把到這裏來的原因告訴我,也許會有點幫助。”我提議道。
“我會告訴您的。您真的能幫助我嗎?”她的表情突然雨過天晴,“當然!您是一位醫生!我們已經見過醫生了。許多醫生在家裏來來去去。但也許您與衆不同,您會理解的。”
“您丈夫病了嗎?”
“不是我丈夫,是我的大姑子伊萊扎。您還記得她吧?您第一次見到她時,她就在抱怨頭疼,身上這裏疼那裏疼。從那以後,她的病情突然惡化了。現在埃德蒙認爲她可能快要死了,誰也想不出任何辦法。”
“您爲什麼認爲在這裏能找到幫助呢?”
卡斯泰爾夫人在椅子裏坐直身子。她擦乾眼淚,我突然意識到了第一次見到她時曾注意到的那種精神力量。“我和我的大姑子之間沒有感情。”她說,“我也不想假裝有感情。從一開始,她就認爲我是個投機分子,在她弟弟處於最低潮時伸出爪子捕捉他,認爲我是個爲錢結婚的女人,只貪圖她弟弟的財富。她忘記了我來到這個國家時自己也帶着許多錢;忘記了在‘卡塔盧尼亞號’上,是我無微不至地照料她弟弟,使他恢復了健康。其實不管我是誰,她和她母親都會恨我,永遠不會給我機會。您也知道,埃德蒙一向屬於她們——乖弟弟,孝順的兒子——她們受不了他在另一個人那裏找到了幸福。伊萊扎甚至把她母親的死怪罪到我頭上。您能相信嗎?本來是個不幸的家庭事故——屋裏煤氣爐的火焰被吹滅了——居然在她腦子裏成了故意自殺,似乎老太太寧死也不願看到我成爲家裏新的女主人。從某種程度上說,她們倆都瘋了。我不敢對埃德蒙這麼說,但這是千真萬確的。她們爲什麼不肯接受埃德蒙愛我這個事實,爲我們倆感到高興呢?”
“這次新的病情……”
“伊萊扎認爲有人投毒害她,更糟糕的是她一口咬定是我乾的。我不知道她是怎麼得出這個結論的。毫無疑問,完全是瘋了!”
“您丈夫知道嗎?”
“當然知道。伊萊扎指責我的時候,我跟他們一起在房間裏。可憐的埃德蒙!我從沒見過他那樣困惑。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如果跟我站在一邊反對伊萊扎,天知道會對伊萊扎的精神狀況造成什麼影響。埃德蒙左右爲難。後來我們倆單獨在一起時,他立刻衝到我身邊,請求我的原諒。伊萊扎病了,這是毫無疑問的。埃德蒙認爲她的幻覺也是症狀之一,也許他說得有道理。儘管如此,對我來說事情變得幾乎難以忍受。現在她所有的食物都在廚房單獨準備,由柯比直接送到樓上她的房間,並且要柯比確保這些食物一刻也沒離開他的視線。埃德蒙甚至跟她在一個碗裏吃飯。他假裝是在陪伴伊萊扎,實際上他的角色跟古羅馬的那些試食侍從沒什麼兩樣。也許我應該感到欣慰。已經一個星期了,埃德蒙吃了伊萊扎吃過的所有東西,依然非常健康,而伊萊扎卻病得越來越厲害。如果是我給她的食物裏添加了致命的毒藥,爲什麼只有她受到影響,這實在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那些醫生認爲她的病因是什麼呢。”
“他們都很困惑。起初以爲是糖尿病,後來又說是敗血症。現在他們往最壞的方面想,正在按霍亂給她治療。”她低下頭,當她把頭重新擡起時,眼睛裏已經噙滿淚水。“華生醫生,我要告訴您一件可怕的事情。其實我心裏隱約巴不得她死掉。我從沒對任何人有過這種想法,包括我的前夫在喝得爛醉、對我施暴的時候。可是有時我發現自己在想,如果伊萊扎死了,至少我和埃德蒙就能平靜地生活了。伊萊扎似乎打定主意要把我們拆散。”
“您願意我跟您一起去一趟溫布爾頓嗎?”我問。(43)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