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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語
□麥小麥
廣州的春節極有年味。年前半個月,小街上就擺滿了鮮花檔和年貨攤,平時擺攤設點都要被城管趕的,這會兒城管也不出動了,大家都慈眉善目。北方人這個時候來廣州最是驚詫,北國的冬天已是陰沉沉一片,可這裏滿眼綠意,還有各色鮮花和年桔的繽紛,晃着晃着就把心晃暖了。晃眼的還有年貨攤上的各色掛飾、春聯和利是包。
今年是龍年,最多的圖案自然是龍,可愛的卡通龍、傳統的蛟龍、模樣威武的蟠龍,全都設計得喜氣洋洋,一片紅通通地向大家拜年問好。其實就算不是龍年,龍的圖案在過年物品中也隨處可見,誰叫我們是“龍的傳人”呢?
說到龍,這真是中國文化裏面一種獨特的意象。西方也有龍,在各種魔法與玄幻故事中頻頻出現,但此龍非彼龍,西方的龍無論是造型還是性情多來自恐龍,大多是邪惡力量的代表,和中國文化裏作爲圖騰的龍完全不可同日而語。我們的龍代表了太多神祕因子,具有無與倫比的力量,時而吉祥時而恐怖,是聖物,又是惹不起的貨,人們對它的感情十分複雜。
最有代表性的故事莫過於葉公好龍。那個喜歡龍的藝術形象的葉公,一旦見到真龍便嚇得驚惶失措,書生劉向把這個故事寫出來,用來諷刺那些不切實際、表裏不一的人,可憐葉公被世人嘲笑了幾千年,真是冤枉。歷史上的葉公並不是個小丑似的人物,他會打仗、勤政愛民,更可敬的是爲了國家安定,把自己的官位都讓出來,班固在《漢書·古今人表》裏就將他列爲上等人物,評價相當之高。他的冤情,只怪龍這個東西太過複雜,人們對它的感情也很難用簡單的喜歡還是害怕來表達。其實,能把龍寫在寓言裏,還是一隻有着八卦情懷的龍,聽說有人喜歡它就忍不住下凡來拜訪一下,一旦發現人家並不是真喜歡又無比失望,聽起來真是一個可愛的、充滿人情味的角色,可見劉向對龍的敬意也有限,並不像後世那樣,把龍看成至高無上的權威的象徵。
科幻作家錢莉芳的《天意》,更是對龍文化的一次大顛覆。在她那個長得很像歷史小說的科幻故事裏,伏羲即龍,他,或者說是它,來自外太空,是一個誤闖地球的外星生物,爲了修好它那撞壞的時空機器,並且找人幫它在渤海修出一片能讓它在時空倒流中重返太空的陸地,它把文明傳授給當時還是原始人的人類,並且用超乎地球人想象的神祕力量幫助人類發展、繁衍。懷揣着這個巨大陰謀,它成了人們眼裏既神聖又邪惡的不可抗力量,是爲“天意”。我真喜歡這麼有想象力的故事,雖然並不喜歡中學歷史老師錢莉芳對中國龍圖騰的解讀。
現在我們眼裏看到的龍,出現在年畫上、紅包上,被設計師用各種風格詮釋出來、被商家用飲料罐子扎出來的,是一個美麗的動物。它長長的柔軟的身體分明就是蛇或蟒,但因爲被色彩鮮豔的鱗片裝飾着,一點也不可怕;似鹿似虎的頭,鱷魚般的嘴,肚皮上還有四隻很討喜的小爪子。它們作飛騰狀、作戲珠狀,或是幻化成長角的男女小童穿上小紅馬褂作拜年狀,傳達的都是一派喜氣。
龍的形象,在歷史上有一個漫長的演變過程。早期是“蛇形龍”和“鱷形龍”,明清時與現在年貨攤上的大多數龍就看起來差不多了。不變的是形象,變了的卻是關於龍的崇拜,它不再是皇帝專用,也不再被人們頂禮膜拜,不過就是一個特別的形象符號而已。幾千年的神龍早已不神了。
買一對描金紅紙畫的祥龍回家貼門上吧,過一個喜氣洋洋的龍年春節,不管你懂不懂文化、關不關心歷史,只要還過春節,只要還說漢語,民族文化的因子就像血液流在你我的血管裏,終其一生也不會改變。
附言:
顧思齊的《反讀書記》,我每次仔細拜讀。不過年前的第54期,卻被我讀出了一點破綻。
第三個片段,是關於星空,面對廣袤星空,卻想到我們看到的星星並不是此時星星,而是N多年以前的光亮。有一句話:“它們正在發出的光亮,要經過無數光年後才能到達地球。”作爲一位物理教授的女兒,中學物理很差但後來卻一直沉醉於科普文學及科幻小說的文科生,我一眼便看出了其中破綻:光年雖然叫“年”,卻是距離單位而不是時間單位,是指光在一年的時間裏通過的距離,可以說“無數光年外”,卻不能說“無數光年後”。大家顧思齊,居然被我抓到了一點軟肋。趕緊短信顧大師,得到謙虛認錯,大喜,得意記之。
麥小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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