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徵文選登
□塵生
轉眼間幾十個春節一晃便過去了,“行禮如儀”的早已淡忘,“破例”的反而牢牢記住。如50年的那個春節,是在國民黨反動派飛機的轟炸聲中開年的。而經濟困難的60年,在番禺探親,在前保姆的農家吃芥蘭粒炒飯,在當時到處吃小球藻、西施粉的年代,讓我找回了久違的“飽”的感覺(諒當年韓信的際遇也不過如此); “文革”高潮中的一個除夕,在韶關一工區內,與豪氣十足的鐵路工人圍爐守歲,面對一鍋蘿蔔燜豬肉(當然也少不了大蒜和辣椒),外加幾瓶啤酒,但見窗外冷風嗖嗖,室內熱氣騰騰……
最難忘的是60年代最後的一個春節,珍寶島戰雲密佈,北京路、上下九和人民路等三條商業街,明令要“搞淡”,廣州人許多下鄉,情況正如當時一首按電影《紅色娘子軍》主題曲歪改的歌詞那樣:“向前進、向前進,個個都到農村,城市無人住……”
那時,筆者也在插隊。那地方窮苦人家有一種謀生方式———到數十里外的地方挑石灰去賣,換錢過年。於是,公社乃在年卅晚舉行一次“憶苦”教育———重走挑石灰的路。
清早,吃過“憶苦餐”纔出發,“食材”是番薯葉+糠,平日調皮搗蛋者肯定得到“加大”的分量,衆目睽睽下進餐,事關“階級感情”問題,誰也不敢倒掉,個個得乖乖嚥下。
去時挑空擔沒有什麼,返程滿載才知味道。正所謂“燈芯拎成鐵,越歇越想歇”。農民兄弟在崎嶇的山路上健步如飛,我們這些有氣出、無氣入的書生,便漸漸落在後頭了。
那天天氣格外寒冷,風特別大,下午竟下起雨來,頭上小小的竹笠又無濟於事,人早已成了落湯雞,淋溼的石灰也變得格外沉重,肚子咕咕作響,沾水的眼鏡片更是白茫茫一片,人在泥濘中一腳高一腳低地走着……最慘的是,將抵目的地時,在烏燈黑火中又摸錯了方向,迷了路。當喝上“三同戶”阿伯遞來的熱薑糖水時,已是除夕晚上的八、九點了。
自己草草更換了溼衣服後倒頭便睡,但頭痛、發熱等不適也隨之襲來。半夜,迷糊中卻被隱約傳來嗚咽似的歌聲吵醒了———原來是隔壁知青邊彈琴邊低唱:“我含淚問句天,蒼天我試問你,我是否要註定了,今朝要身受這災難……”,事後才知道,原來他的知青女友在“偷渡”時出事了。他這個人本來挺樂天的,不久前趁墟時,還看到他邊騎着搭乘女友的自行車邊唱着不知從哪兒聽來的香港粵語流行曲:“踩呀單車,開心又夠風趣,放假個好機會,踩到芳郊去……”
那晚醒後,我無法再入睡了,思緒萬千,心中一直惦念着遠方的親人:年邁的祖母、多病的父母、散落各地的姐妹……唉,這一年的將晝夜怎麼變得如此漫長,其中像我這樣的無眠者又何止千萬呢?
塵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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