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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來森
小時候,最美的記憶是母親燃放的煙花。
是那種俗名叫做“滴滴錦”的煙花,一根根,細細的,從一端點燃,倒垂着,捏在手中,被點燃的一頭就哧哧啦啦地燃燒着,綻放的“花兒”,一“滴”“滴”地落到地面上,璀璨而又明亮,似是明媚的笑靨。那時候,我太小,母親怕燒着我的手,就將一根根的“滴滴錦”,粘貼到家中雕花的栗色三抽桌沿上,擺成長長的一列,一齊燃放,“花兒”噗啦噗啦落下來,像是垂下的瀑布,甚是壯觀、美麗。這個時候,我就會拍手、雀躍,歡呼不已。
母親看着我,笑靨如花。
我漸漸長大,元宵節時,母親就牽着我的手,到大街上去觀花。情形總是這樣:母親左手牽着我,右手提着一盞燈籠;我的另一隻小手裏捏着燃放的“滴滴錦”。我們母子,在鄉村的大街上游逛着,攢動在擁擠的人羣中。看大街上的人家放鞭炮,看大街上的人家放煙花,看大街上的人家掄“燈籠花”。“燈籠花”是將木炭、花葯、鐵屑等裝在一個鐵絲編成的籠子裏,然後拴上一根長長的繩子,繩子的另一端綁在一根木柱上。“燈籠花”點燃後,就會自動燃燒。燃起後,幾個男勞力就會抱住木柱,旋轉搖動,用力將籠中的鐵屑甩出,鐵屑落到地面上,炸裂成“花”,甚是璀璨、壯觀。掄“燈籠花”是鄉村元宵節的一件盛事,也是元宵節的高潮,村人是必看的。我和母親也會站在遠處觀看,我們沉浸在鄉人的歡樂裏,沉浸在自己的歡樂裏。有時候,人太擁擠了,我人小看不到,母親就會把我撮在她的肩頭,這個時候,我就成了這個元宵節裏最“高”的人,最歡樂、最幸福的人了。
這定格的“影像”,一直伴隨我長大成人,伴隨我人到中年。如今,每到元宵節,無論我人在何處,只要看到美麗的煙花,我的頭腦中總會浮現出這幅影像,它,溫暖着我的一生,幸福着我的永遠。
如今,母親越來越老了,她已年近八十高齡。這幾年,又得了哮喘病,怕冷,不敢走動。元宵節,母親已不能走到大街上看煙花了。這些年,每到元宵節回家,我總會帶上一些煙花,在自家庭院中燃放。母親坐在月臺上,端莊、安詳;我在庭院中放煙花,歡快、愉悅。現代化的煙花,綻放得異常熱烈,有的直竄雲霄。這個時候,母親的頭也會隨着煙花仰起,仰起。跟着是發自內心的慈祥的笑,口中還喃喃道:“現在的人,真了不起,真了不起……”我看着快樂的母親,心中也開放出幸福的“煙花”。
元宵節又到了,我還要回家,爲母親燃放一束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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