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其實,早已知道人物的命運與結局,也早已瞭解作者的構思與文筆,然而,當我第二次閱讀黃亞洲的長篇小說《雷鋒》時,仍是被深深打動,讀到最後,竟又止不住淚流滿面。
“究竟是什麼,使我們至今心潮難平?”黃亞洲如是問,我也一次次這樣問自己。生命像流星,太輝煌又太短暫;天妒英才,美好的事物總是無法長久……不錯,這的確讓人感慨,但是,讓讀者始終揪着心,合上小說還放不下,還久久思潮翻滾的,恐怕就是另一些東西了。
一直以來,雷鋒在我心中只是一個符號,與“樂於助人”這個詞等同,然而直到翻開長篇小說《雷鋒》之後,這個符號才漸漸地站立起來,豐滿起來。接着,就會感覺到書中主人公的呼吸心跳,雷鋒的熱血就慢慢在你血管裏涌動起來。
說來奇怪,雷鋒究竟有啥人格魅力?不就是抹抹桌子掃掃地倒倒開水嗎?這些瑣碎小事,他竟能做得全民感念?作者在書中全部的描寫,也離不開這些瑣碎小事,因爲作者無法憑空給雷鋒添加驚天動地的業績,但也就是這樣的瑣碎小事,讓我們讀得心潮澎湃、熱血賁張,這就不得不佩服作者在刻畫人物方面的功力了。
最能感人的是細節,最能傷人的也是細節。生活與藝術都一樣。《雷鋒》一書能把讀者的心越揪越緊,也許就在於那些生動感人的細節,那細緻入微的刻畫,點點滴滴的滲透,直至把雷鋒滲進讀者的內心與靈魂。
且看雷鋒是怎麼對付戰士們“談虎色變”的“油耗子”13號嘎斯車的——作者簡直是潑墨紙上,不厭其煩地從正面到側面,從行動到言語,作了生動的刻畫:“雷鋒直接就走到嘎斯13號車旁,轉了一圈,然後掀開車蓋,仔細觀察。四班長小薛跑過來,見雷鋒在察看13號車,神色大變,趕緊說:老弟,幫幫忙了,別碰13號車……你可要考慮四班的集體榮譽!你千萬不能動油耗子的念頭!”
雷鋒卻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這就害得四班人心惶惶,連五班班長、他的“好哥哥”向秋生都這樣說他:庚伢子,傻筋又繃上了?哥給你刮刮痧行不行?
“雷鋒說:我們連總要有人開這輛車吧,大家都不開,那麼就讓它躺着嗎?說它油耗大,我們想各種辦法,動腦筋把油耗降下來不就成了?向秋生說,你傻呀,油耗子那麼容易逮住?雷鋒說,總要有人試着逮!向秋生壓低嗓音說,哥告訴你一個真理,既然想創造英雄事蹟,就不能用差的武器,這是最簡單的道理,你說是不是?符合辯證法吧?雷鋒說,秋生哥啊,差的武器也能改造啊,改造成爲很有戰鬥力的武器……動腦筋爭取把麻煩變成不麻煩。”
他果然就動了腦筋,把“油耗子”變成節油的典型。沒有特別的技巧,只有每天實實在在地像伺候大老爺一樣伺候13號嘎斯車,更早起,更遲睡,把每一個零件都調教得服服帖帖。這真的是再瑣碎不過的小事,比掃地打開水還瑣碎還煩人,但雷鋒就是樂在其中,而且還能做出轟動全軍的效果,這就服了他了。
人物行爲線上的瑣碎細節,由於文字編排的匠心與精細,讀來卻並不感瑣碎,各位小說角色的一言一行,都緊扣人物性格,凸顯出矛盾的尖銳,所以就感染了讀者。雷鋒的人格魅力,也就在這日常的言語行動中,閃耀着星星點點的光輝。
在一次抗洪救災中,雷鋒因爲前不久在大火中救人扭傷了腰,被排長強行架開,讓他到廣播站唱歌給戰士們鼓勁,不幸的是,廣播線斷了。獨特而典型的雷鋒脾氣又來了——他做這些事時從來不費心思考,也用不着思考。大壩管涌時,他就變成堵住水噴的沙包;大火蔓延時,他就成撲火救人的滅火器;電流中斷時,他就是一截接通電流的電線……書中,雷鋒時不時會冒出一句:“我的生命是解放軍、共產黨給的,只要黨需要,祖國需要,我一定挺身而出,不怕一切困難和犧牲……”他最懂得感恩了。我想,不必說這是6伏的低壓電流,就是220伏的高壓電,只要能有助於抗洪,有助於保障人民生命財產的安全,他都會毫不猶豫地撲上去。
“究竟是什麼,使我們至今心潮難平?”心底裝着所有人,唯獨沒有他自己。這就是雷鋒。所以,他即使在縣府裏送送開水,也能把情意送到大夥兒的心坎上。雷鋒是天天在做諸如“抹抹桌子掃掃地”這類小事,但又遠不是“抹抹桌子掃掃地”這麼簡單。他用他對新社會的感恩之心,對人民的熱愛之情,全身心地做着這些在別人眼中不值一提的小事,所以總能在小事情中做出雷鋒特色,做出不平凡的功績。
平民英雄自古有之,但這樣的平民英雄,雷鋒恐怕還是第一人啊!
生而爲人,離不開人,人人爲我,我爲人人。這是一般人都會遵循的生存道理。如果一個人,從不索取,只知奉獻,無窮無盡,爲所有人(除了敵人),那他幾乎就是一顆像太陽那樣的恆星了。而這顆恆星,就來自社會的最底層,他的光和熱就通過那點點滴滴的瑣碎小事散發,讓周圍的人們溫馨,讓整個中國溫馨,讓中國歷史溫馨……所有這些,叫我們如何面對他的突然隕落,而不動容,而不痛哭失聲?
在《雷鋒》一書中,雷鋒每離開一個地方,那個地方的父老就有剜心之痛。作者着力地描述了這種痛,而這種真實的痛,望城縣的張書記與畢主任、團山湖農場的孟場長與陳師傅、鞍鋼的白主任與李師傅等,都有切身的體會,而弓長嶺礦的厲書記與陳股長爲了挽留雷鋒,甚至把他的檔案都給藏起來了!但是,他們都沒有留住他,雷鋒聽從祖國號召、奔赴艱難的意志,是誰都無法動搖的。
最後一次挽留他的,就不只是他家鄉的父老、農場礦區的同事和領導;也不只是他的戰友,撫順軍區的將士;也不只是撫順市西部醫院和瀋陽軍區總醫院的醫務人員;甚至不只是當時的中國民衆……很多讀者看到這段文字:“接工程十團黨委,通報一個不幸的消息:運輸連雷鋒同志發生重大事故……接瀋陽軍區工程兵黨委:通報一個不幸的消息,瀋陽軍區工程兵十團運輸連雷鋒同志發生重大事故……接瀋陽軍區政治部,通報一個不幸的消息……接撫順市委辦公室……接撫順市人民委員會辦公室,通報一個不幸的消息……”——都恨不得時光倒流,插翅飛到1962年8月15日,那個不幸的早晨,一起把雷鋒挽留!
這個“不幸的消息”中,雷鋒沒有任何頭銜,只有親切的“雷鋒同志”。真正的英雄不需要頭銜。
《雷鋒》一書於2012年2月由四川文藝出版社、華夏出版社出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