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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公的名氣,得之於《葉公好龍》這篇廣爲流傳的寓言故事。因而世人大多隻知其虛構的事,但不知其真實的人。
葉公確有其人。葉公,姓沈名諸樑,字子高,因被封於葉而世稱葉公。他駐守的葉邑當時所轄地域廣至徐州以南,實際上是楚國的北方屏障,而葉公則是楚國北邊的封疆重臣。公元前489年,楚昭王死後惠王繼位,白公勝起兵反叛,將惠王逐出朝廷,禁於高府,引起國內大亂。葉公挺身而出,調集衆兵趕往楚都,救出惠王,追殺叛賊,平定內亂。葉公因之受封爲令尹兼司馬,集楚國軍政大權於一身。在其輔政期間,楚國重振雄威,再度踏上中興之路。待楚國盛世太平之時,葉公奏請惠王準其告老返葉。當時他才53歲。
葉公主政葉邑期間,亦頗有政績。如今葉縣境內原築的東陂、西陂大型水利工程遺址尚在,渠水尚流,即爲葉公親率軍民而興建。兩千多年來,葉人深受其益,爲感戴這位先賢的千秋功德,至今仍有一渠被稱爲“葉公渠”,由此可見其施政惠民之一斑。葉公逝於惠王51年,活到了89歲高壽。其子孫後代亦人丁興旺,如今的葉姓和部分沈姓人家多奉其爲始祖。
縱觀葉公這一輩子,他有過救亡興國、扭轉乾坤的顯赫功勳,也有過惠及萬民、澤被千秋的不朽業績。如日中天之時,卻急流勇退,淡泊處世,怡然康寧地活到老壽星份上。着實活得卓然出色,又超然灑脫。他活出了儒家們崇尚的“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的理想之境,也活出了道家們追求的“功成、名遂、身退”的圓滿人生。
然而,他怎麼也不會想到幾百年後,一則醜陋的笑料竟抹到了他的身上。這便是
漢代大儒劉向杜撰的《葉公好龍》。在寓言中,一個威武驍勇的戰將,成了膽小如鼠的怯懦漢;一個浩然正氣的義士,成了口是心非的僞君子。
葉公遭此厄運的原因很簡單:他得罪了一個萬萬不可得罪的人!此人便是被後世尊奉爲“至聖先師”的孔子。《史記》載公元前489年,孔子“自蔡入葉”,與葉公相見。這本來可算得上是一件盛事,不料交談中卻發生了爭執。《論語·子路》載:“吾黨有直躬者,其父攘羊,而子證之。”孔子曰:“吾黨直躬者異於是,父爲子隱,子爲父隱,直在其中矣。”在這次爭執中,孰是孰非是顯而易見的:父親偷了人家的羊,兒子出面作證,這無疑是可貴的“直躬”之舉。孔子卻“異於是”,認爲老子或兒子有過,應該是互相隱瞞,互相包庇,這才叫正直的人。葉公對此不免嗤之以鼻。而當時頗爲寒磣的孔老夫子,面對這位顯赫政要的冷落,也真的沒轍,只有翹起鬍子悻悻而去。結果一場盛事弄了個不歡而散。
但頗爲滑稽的是,一生寒酸的孔老先生,死後卻漸漸大紅大紫起來,到了漢武帝推行“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之後,竟被擡舉到“至聖先師”的尊位,他那些對葉公一直耿耿於懷的徒子徒孫們,終於有了泄憤的時機。在《葉公好龍》這個故事裏,掩去了當年爭執的“理”,偷換成一個與事實原委不沾邊的諷喻:你葉公不是到處標榜喜愛人才嗎?真正的曠世之才孔子遠道而來,你卻不敢接納,拒之門外,實乃口是心非的僞君子也!
這雖然看似一個歷史的悖論,但又實在是一個歷史的必然:千百年來,以儒教爲大一統的中國歷史文化中,“畏天命、畏大人之言、畏聖人之言”是它的法定天條。孔子既已戴上了聖人的光環,他的所言所行便是不容置疑的對。你葉公是否有理已無須分辯,只要與聖人之言相背就一準是錯。在這個鐵的邏輯面前,除了自認倒黴,還有何言呢?
來源:《中國審計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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