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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綿綿,然後,越下越大。拆遷工地,到處坍着傢俱、植物等,狼藉景象映入眼簾。一處屋檐下,駐足,避雨。忽然聽見雨打芭蕉的聲響——雖然還沒有看到芭蕉的蹤影,卻已然肯定它的存在,而且離我不遠。朝左邊瞅瞅,沒有;朝右邊瞅瞅,沒有。原來它就在我的身後,隔着落地玻璃。透過玻璃帷幕上的雨霧,朦朧的身影,似曾相識,或許從我的故園移植過來。
寬厚的葉子在雨點的敲打下,輕輕地搖擺、震盪。塵埃洗盡,綠光生輝。雨,讓我和芭蕉走得更近。我的生命,最初的年輪裏,始終搖曳芭蕉的綠影,青春的惆悵裏糾結着芭蕉的凝望。
生命中的芭蕉,往往隱喻人生猜不透的謎語,而謎底總被那些啁啾的雀兒無意破譯,可我們不懂鳥語,只能乾着急。與其着急,不如不理會,讓那些深藏不露的隱喻成爲吟誦的註腳。無論題寫什麼詩,總是古典的,押着江南的韻,淺淺地唱來。
隔窗知夜雨,芭蕉先有聲。這是白居易在雨中聽芭蕉。芭蕉不展丁香結,同向春風各自愁。這是李商隱透過芭蕉和異地的情人對話。點點不離楊柳外,聲聲只在芭蕉裏。這是無名氏凝視芭蕉、諦聽雨滴,點點不讓,聲聲在耳。
哦,我又回到青春歲月,秋浦河畔。想起的總是雨夜,一盞昏黃的白熾燈,一扇始終敞開心扉的窗戶……春雨綿綿,秋雨瀟瀟。青春的孤獨,被雨水澆灌,越陷越深——更聞簾外雨瀟瀟,滴芭蕉。窗外芭蕉窗里人,分明葉上心頭滴。感同身受若古人。
春天來了。芭蕉不展丁香結,同向春風各自愁。她走了。在雨夜。點點,滴滴,洗濯飛塵,芭蕉薄矣!雨停了。我要離開這個屋檐,開始西城漫步。行不足500米,忽然聽到薛楓的《雨打芭蕉》:走在紅塵的邊緣無悔無怨悔,看看綠水和青山仍舊依然,滴滴小雨打在我的心上,叫我徹夜難眠……風吹柳絮,雨打芭蕉,此情綿綿。
多少幻象,多少懷想,又起風煙。“扶疏似樹,質則非木,高舒垂蔭”的芭蕉叢中,總有一雙柔媚的眼睛穿透恍惚不定的縫隙,注視我的行程。
一直在遙望,雖然很近,卻相距遙遠。她發來苦禪先生的《綠雨圖》和《落雨圖》。誰是芭蕉,誰是鳥?
凝視芭蕉,聆聽綠雨。先生的筆墨,酣暢淋漓。他的“雨”字總是那麼具象寫實,無數的雨點飄落,連成線,細如綿。雨的背後,意境開闊,人生頓悟。
無意回覆隻言片語,卻又控制不住跳動的鍵盤。我是芭蕉,你是鳥。雨之緣。相信她會讀懂。映日芭蕉,鳥不棲;無雨,則無緣。
我總在無意中選擇春雨綿綿、秋雨瀟瀟之際,走向芭蕉,聆聽芭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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