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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敦基
張大春生來非長篇作者,但是他寫起小品來真屬一流,一筆一劃總是伸向常人意想不到的地方。
臺灣小說家張大春從小詭異得出奇。當他還是四五歲、行走在縱橫如棋盤的大街小巷時,如有人與他同方向步行,他總會加快腳步走到前面。遇到左右拐彎之處當即拐過,突然快奔一段,隨即恢復正常速度行走。後面行路之人若是拐過彎來,赫然發現前面那個小鬼已在數十尺外,會不會以爲是碰到了神仙鬼怪?
張大春的處女作《懸蕩》橫空出世,就讓文學名宿們驚詫莫名。小說寫的是一個18歲的青年陷身於纜車事故,與十幾個驚惶恐慌的遊客一同被困於兩座峭壁之間的高空。第一句話“我實在不喜歡那個胖婆娘”,就透露出他抓住生活本真的超強能力,同時又不失之於草率。這一幫人在一起,從頭到尾,“並未解決任何生命中重大或微小的問題。他們只是共同遭遇、共同度過,而後相忘於江湖。是的,沒事。”(《偶然之必要——<四喜憂國>簡體字版序》)
《城邦暴力團》被譽爲金庸以後最傑出的武俠小說。此語未必可以當真,但說“最有特色”,則當之無愧。一方面,江湖之奇詭、武功之隱祕,遠比金庸的玄奧,什麼醫卜星象、移地換形等等全被寫入了這部武俠。另一方面,背景又是十分地拉近,人物是民國時期的大官、情報機構、市井大亨等等,一直到“我”——一個在臺灣就讀國文的大學生,他的愛情、性慾、學習、交往,使你不經意間就把幻境誤認爲真。儘管小說的情節發展不盡如人意,但你讀到任一節都會覺得趣味無窮。張大春生來非長篇作者,但是他寫起小品來真屬一流,一筆一劃總是伸向常人意想不到的地方。
到了近幾年暢銷的《認得幾個字》,他的舐犢之情才暴露無遺。這裏不想複述他對漢字的認識和解釋,只想一提他的施教對象——一對他的小女兒。他的女兒第一天學漢字,突然發現兩個非常相似的部首不一樣。父親研究後仔細地加以講解,女兒聽了後滿意地說:“我學寫漢字第一天就教會你這兩個字。”父親說:“是要謝謝你,不然可能我一輩子都不知道這是兩個不同的字。”女兒說:“我覺得你還應該更認真一點。”說完,她抱着字典繼續找,看看還有什麼能教她爸爸的。
小說家阿城1992年在臺北初識張大春,見他總是突然問身邊的朋友:民國某某年國軍政戰部某某主任的前任是誰?快說!王安石北宋某年某詩最後一句是什麼?快說!阿城被嚇得魂飛魄散。這裏抄一段張大春《認得幾個字》的原序中拿來考他人和自己的題目:
下列詞是什麼意思?
1、識荊;2、谷駒之嘆;3、宦情;4、棨戟;5、水嘴;6、蟻綠;7、“猶來無止”中的“猶”;8、起復;9、荒信;10、裂陝。
你知道嗎?反正我大部不知。好玩。
《認得幾個字》,上海人民出版社2010出版;《城邦暴力團》,上海人民出版社2011出版;《四喜憂國》,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2010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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