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我這輩子,最怕的就是因爲父母的原因,而讓人瞧不起。我真的很羨慕別的人家,那種父母一出來讓所有人都眼前一亮的例子,我真是很羨慕。有很多人的父母都是給孩子增分的,而不是減分。現在是什麼社會啊,人們都功利着呢,你的父母,基本決定了你一半的社會地位和屬性。而我,就只能委曲求全地活着,即使是在夫家人面前——
【開場白·怕麼】
最近鬧天。
大霧之後是大雪。完事一定會是大風或者大晴。自然界再怎麼着,也還是有規律可循的。人其實也一樣,需要在穩定的規律中求得平衡與發展。還有期盼。
只不過有些事你再怎麼做都是徒勞無益的,不說板上釘釘,也差不多,那就乾脆放開手腳,隨它去。比如你無論再怎麼努力也不能讓你換個皮膚或者血液,再比如無論再怎麼努力也不能由矮個兒變成高個兒,抑或由高個兒變成矮個兒……其實不能更改卻又始終煩惱着我們的事還有很多很多,若光想這個,那就真的除了煩,什麼都別幹了。更有一種說法,你眼中的天堂沒準正是他人眼中的地獄。那麼你眼中的地獄與煩憂,又焉知就不是他人眼中的好夢與天堂?
受訪者:幻夢,女,35歲,已婚,有一個兒子。用幻夢自己的話說,她這半生,始終致力於如何去彌補父母帶給她的那種不自信的感覺,包括上學、交友、當年拼命要考上大學、後來拼命要找一個好些的單位(但其實單位也不太好),到後來拼命要找一個看上去還不錯的好老公,全都是爲了彌補這種父母不足所帶來的先天缺失。幻夢一直都在努力,期望通過自身的改變,讓他人另眼相看,與此同時,她對待父母和公婆的態度也完全不同,對待父母,幻夢毫無耐心;對待公婆,幻夢百般侍奉,卻依然得不到公婆的喜愛,公婆天天把幻夢的父母掛在嘴頭兒上數落,幻夢一邊聽,一邊怨恨自己父母不爭氣。卻不知道這其實是公婆對自己家人的不尊重。幻夢的老公也從不到幻夢父母那邊去,即使幻夢生了兒子,這一切也並未改變,老公一家動不動就會說,不行離婚,或者“就你們家那個德性”之類的話,幻夢真怕,總有一天會因爲自己孃家不強的緣故,老公就真不要自己了。所以她只能繼續曲意逢迎……
幻夢的口述:
一直以來,我都挺不容易的。真的,想想都要哭呢,我沒事老自己偷偷哭,偷着抹眼淚,完事還得裝作沒事人一樣。這些年我戀愛談得也辛苦,沒遇到過什麼可心人。別人家都是父母可以給孩子幫忙,我不是,我什麼事都只能自己張羅,我爸爸媽媽,就像被石化過的人一樣,什麼道理都不懂,我是說那些人來送往的道理,他們真的不懂,不像我公婆,多少在單位退下來前是個小頭頭,什麼事情都能理出個輕重緩急。
我爸媽就特丟人,在好多事情上都特丟人,從小,我都不願意他們去給我開家長會,因爲他們只要一站在那裏,我們班同學就會笑,沒有像他們穿的那樣老土的,老土的就像上世紀的人一樣。平時,我總是避免和他們一起出去。我也不是不愛他們,而是寧願偷偷地,在私底下愛,到了公衆場所,就感覺還是免了吧。包括一起出去吃飯,也是他們在前面走,我在後面走。
也可能是我的打扮和我爸媽太不搭了吧,所以每次我和他們站在一起,都會讓人覺得十分尷尬。所以我和我老公認識了好久,我纔敢帶他到家裏去,那時候想,他大概是不會因爲我爸媽的原因和我不好吧?我自認爲我們的關係應該已經穩定了,我纔敢帶他去。那天帶他去的時候我就特緊張,提前打了好多預防針,告訴他你別對我們家期望太高之類,反正等我老公去了,我爸媽還有我,我們三口都特緊張,生怕出錯,結果反而出錯,搞得我老公回來後就一直笑,跟他爸媽當笑話一樣去聽,什麼我那個未來老丈人連暖壺塞兒都拿錯了,扣反了,結果把自己燙着了之類。我公婆就在一邊特有優越感的樂,我心裏的滋味就別提了。
自那之後,我老公每年都不去我爸媽那,除了初二。如果回孃家,他也只讓我自己過去,有時連兒子都不讓帶,就好像我爸媽身上有瘟疫似的,我也沒法跟人家急,眼睜的,是我自己爹孃不爭氣嘛。他還總嫌我媽做飯不好吃,油放得少,菜炒得沒味,很小家子氣之類。所以初二他也很少去了,如果去也是站站就走,連茶杯都不碰。他有時會很奇怪地看着我說,真奇怪,你這些年究竟是怎麼活過來的!就好像我也是個值得研究的生物。
我爸媽受我感染,也儘量不在人前出現,他們總怕給我惹事,即使是跟我老公說話,都會緊張,還您您的,他們越您您的,就越容易出錯,總是語無倫次。後來我就告訴他們,無論怎樣,都不許再給我老公打電話。他們還真就記着了,結果有一次在接兒子放學的問題上出了偏差,那會兒你倒是給我老公打一個啊,他們反倒是不打了,搞得那天我們都以爲兒子丟了,回到家才發現被我爸媽給接走了,你說氣人不氣人!
總之,人都是心強命不強。我這輩子,最怕的就是因爲父母的原因而讓人瞧不起。我真的很羨慕別的人家,那種父母一出來讓所有人都眼前一亮的例子,我真是很羨慕。有很多人的父母都是給孩子增分的,而不是減分。現在是什麼社會啊,人們都功利着呢,你的父母,基本決定了你一半的社會地位和屬性。而我,就只能委曲求全地活着,即使是在夫家人面前。
我自問是比任何兒媳都要孝順的。真的,我覺得我不差,他爸媽無論說什麼,我都沒有和他們紅過臉。只是聽着。即使這樣,他們依然每天都拿我父母墊牙,我聽着也生氣,可又能怨誰呢?也難怪人家會說,我父母就是有一堆把柄和笑料在人家手裏。這些年,我拼命工作,努力掙錢,不讓我老公養着,又給我老公生了個兒子,我長得也不差,從哪方面論也都說得過去,爲什麼還是不能洗掉我父母帶給我的這種低迷行情呢?還是不能洗掉。
有一次,我跟我老公急了,告訴他,以後再也不許拿我父母說事,他們是他們,我是我。完事我又覺得自己過分,趕着跟他道歉,我老公很奇怪地笑了,說,你早就該急,我都嫌你急得太晚了。還以爲你聽不出個好賴話呢,原來你懂好賴啊。我兒子現在也讓他們教得跟姥姥姥爺特別疏遠,有時話裏話外都能聽出特別瞧不起。我老公說了,就是離婚,兒子也歸他。就好像他跟我結婚都受了好大委屈似的。我公婆也總說,原本給我老公介紹了個局長的女兒,就因爲娶的是我,所以耽誤了他一輩子的前程。所以這筆賬,也都算在我頭上,還得我來還。
所以我就說,我這輩子的罪大了去了。慢慢還唄,也不知道還到哪輩子是個頭,我怎麼可能不委屈呢?從起跑線上,我就輸了,輸個一敗塗地。現在我兒子也總說,你看你們家人!我就教育他,什麼你們家人,姥姥姥爺和你是一家人!兒子就說,不是,我和奶奶爺爺纔是一家人,姥姥姥爺是你的人!你的人!你說氣人不氣人!我真希望有一天,我們家也來個什麼海外的親戚,讓我家也來個乾坤扭轉,揚眉吐氣,給他們瞧瞧,還敢不敢小瞧人了。但是,那也只是我的白日夢,想想而已,怎麼可能成真?
閃存現場
阿萊:如果給你換一對有錢有勢有權有見識的父母,你換嗎?
幻夢:什麼意思?
阿萊:就是把你父母接走,從此再也見不着他們,讓你管另外的更能給你帶來優越感的人叫“爹孃”,幹不幹?
幻夢:開玩笑吧,怎麼可能?
阿萊:如果可能呢?
幻夢:我不敢想。能那樣做嗎?
阿萊:這得問你啊,你不是對父母不滿意嗎?
幻夢:但如果他們強些,我現在遇到的所有問題也就不存在了,難道不是嗎?
阿萊:什麼是強?讓你健健康康、四肢俱全、讀了大學、生了兒子還不夠強嗎?照你這樣去論,那些無意中生下殘疾孩子的父母,是不是就只能愧疚到死了?
幻夢:……
阿萊:你也有孩子,扎向父母心房的最好利器,就是自己孩子的倒戈。想象一下吧,假如有一天,你的兒子也以你爲恥的話。
幻夢:可是他已經有這樣的苗頭……
阿萊:擡起腰板做人吧,你又不偷不搶,何必總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說句難聽點的話,自降身價,比什麼都可怕。
【阿萊手記·徒勞】
有些事聽起來真讓人挺氣的。
努力讓別人看得起這件事,本身就特別徒勞無益。
說真的,前提是我還未必放你在眼裏呢,又憑什麼等你去給我打分呢?更何況這件事又涉及父母,父母這件事,就更是無爭了,沒人能選擇父母,更沒人能先行在肚子裏的時候就把父母都教育好,父母是天生模版,容不得我們去選,甚至你出生的時候已經成了父母基因的首選攜帶者,換言之,我們沒法阻擋未來的身形長相個性以及一切,沒法阻擋,無論你喜歡不喜歡,大眼小眼,高矮胖瘦,多毛少語,還是別的什麼,你都只能終生攜帶。這也是有些人天生就不自信的原因,有的是因爲出身門第,有的是因爲容貌,有的是因爲家貧,有的是因爲體弱。總之,就是各種各樣的先天不足唄。
可是有一點,先天不足這件事,你不說也沒人知道,所以大部分時候,還都是你的不自信,讓你的底牌先露了出來。另外又有誰是先天足的呢?指定是這邊足了那邊就會有所缺失,長相好的,有可能頭腦極弱;身體好的,有可能智慧短路;才貌雙全的,抵不過一句紅顏薄命;裏外一把手的,抵不過“心強命不強”……總的來說,還都有缺陷。影星夠讓人羨慕了吧,容貌才氣運數全都數一數二,可偏又和幸福無緣,活得完全不接地氣,自己跟自己都較勁。
所以百多人生大餐,無論趕上什麼樣的我們都得接受,不僅接受,底氣還得足,旁人也就罷了,既然你愛我,那就得接受我身上一切不可更改的地方,我可以爲了你改掉臭脾氣,但卻不能爲你換血!我可以爲你斷絕和狐朋狗友的來往,但卻不能爲你和自己的爹孃斷絕母女、父女親情!誰要是挑撥我和父母生分,尤其在父母並無過錯的情況下,我不說他是豬狗,也差不多。古訓裏說,人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其實嫌棄父母的人,纔是最丟人的。
| ||